静！
死一样的寂静！
时间仿佛在赵志敬头颅滚落的瞬间，被冻结了！
金轮法王瞳孔骤缩，双手下意识捏紧了黄金法轮，周身内力瞬间提升至巅峰！
巴思珈更是怪叫一声，猛地向后跃开一大步，双拳护胸，眼中怒火与惊疑交织，死死锁定鹿清笃！
丘处机等人亦是浑身剧震，他们虽知赵志敬罪该万死，却万料不到鹿清笃会选择在众目睽睽之下，在刚刚宣布“归顺”之后，以如此血腥酷烈的方式突施辣手。
此刻，就在所有人都感到惊异的时候，鹿清笃已收剑归鞘，他弯腰拎起那颗还在滴血的的头颅，脸上竟重新浮现出一丝和煦的笑容，仿佛刚才只是掸了掸衣袖上的灰尘：
“诸位放心，该杀的人已经杀了。贫道不会再动第二剑了。”
他目光掠过金轮法王和巴思珈戒备的身影，最后落在丘处机脸上微微一顿，语气平淡得可怕，“走吧，带上我这几位需‘静养’的师祖，咱们，该去向四王爷复命了。”
说罢，不顾殿中所有凝固的目光，鹿清笃拎着赵志敬的脑袋，残破的紫色道袍迎风微动，率先迈步，向着山下忽必烈金帐的方向从容走去。
一行人下山，沉重的气氛如同铅云压顶。丘处机五人在蒙古武士的“护卫”下，面沉如水。待到来到那座戒备森严、金顶辉煌的大帐之前，气氛瞬间绷紧！
鹿清笃拎着头颅的身影刚一出现在辕门视线之内，“嗡——嗡——嗡——！”刺耳的弓弦绷紧之声便如蝗群振翅般席卷开来！
帐门两侧、营寨木栏之后、箭塔之上……无数支闪烁着寒光的锋利箭镞，如同毒蛇的芯子，齐齐指向了鹿清笃和他身后的全真五子！
持弯刀、舞长矛的精锐蒙古甲士更是里三层外三层，组成钢铁密林般的战阵，兵刃反射着夕阳的余晖，杀气森然！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锋锐寒意！只要他们几人稍有异动，下一刻便是万箭穿心、千刀加身的下场，连一丝缝隙都无！
就在这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时刻，“哗啦——”一声轻响，厚重的帐帘被两名彪悍侍卫掀开。
一身锦袍的忽必烈，负手踱步而出。他的面容依旧带着草原雄主的英朗之气，深邃如海的目光扫过鹿清笃手上滴血的头颅，又扫过丘处机等人面沉似水的脸，最后落回到鹿清笃身上。
面对这几位足以瞬间斩杀他的武林绝顶高手，这位蒙古四王爷，脸上竟无半分慌张，反而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从容与玩味，轻轻抬手挥了挥：
“收起兵器。”
他的声音并不洪亮，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那如林的箭矢、如海的刀矛，在顷刻间整齐划一地收回，森然的杀气瞬间消散大半，只留下无形的威压弥漫四周。
鹿清笃微微躬身，笑道：“四王爷，幸不辱命。”
忽必烈锐利的目光在他脸上一扫而过，随即落在他手中那颗头颅上，颔首道：“清玄真人能以大局为重，本王心甚慰。只是……不知真人这手中拎着贵派赵道长的首级而来，又是何意？难道是要给本王一个下马威么？”
言语之间，那股掌控一切的威压，已悄然笼罩全场。
鹿清笃面色不变，将滴血的头颅朝忽必烈脚下不远不近的位置，随手一掷。
“咚！”沉重的闷响，人头滚动了几圈，带起一串血痕。
“无论我全真教今日之后是否归顺王爷，但赵志敬此人，嘿嘿。”
鹿清笃笑了笑，盯着那颗头颅，声音平静得如同在叙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他欺师灭祖，卖主求荣！引蒙古大军上山，杀我同门，毁我宫观，此乃不可饶恕之罪！贫道身为一教之长，以血洗血，清理门户，替门下枉死冤魂讨一个公道。请问王爷，此举难道不应该吗？”
鹿清笃抬起头，目光坦然地迎向忽必烈那双深不可测的鹰目，语气陡然转冷，“他赵志敬，死有余辜！”
“哈哈哈！！！”忽必烈仰天大笑，声震四野，豪迈的笑声中，却带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寒意。
“好！好一个凶性十足的清玄真人！”
笑声倏止，忽必烈的眼神骤然变得如鹰隼般凌厉，似要将鹿清笃层层剥开，直透心底，“不过……”
忽必烈走上前，停在鹿清笃身前数步，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一字一顿道：
“真人方才阵前归顺于我，转手却又斩杀了归顺蒙古，更有功劳在前的赵道长。这般行事狠辣无拘，可真让本王不得不怀疑，你这一声‘四王爷’，几分是真？几分是假？这全真教上下又究竟是真心归附还是别有所图？！”
帐篷前的气氛，再次绷紧到了极致，丘处机等人甚至觉得鹿清笃还是年轻，太过冲动，已经开始积蓄内力，准备冲破穴道放手一搏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对峙中，鹿清笃迎着忽必烈那仿佛能穿透一切的目光，嘴角却缓缓勾起一个同样意味深长，甚至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弧度。
他反问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肃杀的风：“四王爷，全真教归顺蒙古，是不是真心，对您而言……
真的很重要吗？”
鹿清笃那句石破天惊的反问，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却在忽必烈深沉的眼底激起了意料之外的涟漪。
“哦？”
忽必烈脸上的笑容丝毫未减，只是那锐利如鹰隼的眸子里，精光几不可察地闪烁了一下，掠过一丝真切的疑惑与玩味。
他身体微微前倾，带着一种洞悉世情的从容，缓缓问道：“清玄真人此论倒是有趣。本王愿闻其详。”
鹿清笃迎着对方那仿佛能勘破人心的目光，非但没有丝毫退缩，反而挺直了背脊，声音平稳清晰，透着一种冷酷的理智与洞穿利害的直白：
“四王爷英明睿察，岂能不明？”
略作停顿，鹿清笃目光扫过身后垂首静立的丘处机等人，又落回忽必烈脸上，“无论我全真教上下，此刻心中是否有恨、有怨，是否为真心归附，只要我鹿清笃，代表这重阳宫掌教大位！代表天下玄门正宗！站在这辕门之前，向着你，四王爷忽必烈，向着蒙古铁骑，说出了那个‘降’字！这就足够了。”
丝毫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鹿清笃一脸淡然，“届时，全真归顺蒙古的消息，如同插翅，顷刻便会传遍中原，传入朝堂，传至江湖。在天下人眼中，这就代表着这中原武林魁首已然俯首，代表着日后哪怕全真教在想和蒙古捣乱，也没人再相信了，对吗？”
鹿清笃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冷静，撕开了所有温情脉脉的伪装：“这份功劳，如今四王爷您，已经拿到手了！那我全真是不是真心归顺，又有何区别？
蒙古需要的，只是这份真实发生的臣服表象，以及它所代表的力量归顺的信号，而非虚无缥缈、永不可证的‘真心’，四王爷您心中明镜高悬，何必顾左右而言他。
贫道今日所求，只为给全真数千弟子，在这蒙古铁蹄之下，挣得一线喘息之生机！一条不至血流漂杵的活路！至于王爷的‘信任’？”
鹿清笃哑然失笑，带着几分自嘲，更多是冰冷的清醒：“呵呵……贫道自问，从未有过半分不切实际的奢望！今日没有，日后亦绝不会有！这一点，贫道倒比王爷您看得更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