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堆橙黄色的光舔舐着张月旬的脸，明暗交错间，她眉宇间的哀愁之意恍惚可见。
巨石内别有洞天，这坑里也别有洞天，这永孝村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呢？
她仰天吸了吸鼻子，“那我们现在是出了永孝村？”
“不知。”李简放说。
张月旬觑了楚侑天一眼。
楚侑天摇头。
都不知。
她又问：“那我昏迷了多久？”
“不到半个时辰。”
“嗯？”
张月旬瞬间来了精神，“那我衣服……”
她伸手摸了摸李简放身上的衣服，干的；又摸了摸楚侑天的衣服，也是干的。
“我们仨儿的衣服干这么快？哪怕你们用内力烘干，把我衣服扒下来用火堆烤，也没这么快吧？”
“那不是火堆。”
“阿放你说什么哄孩子的话呢？那不是火堆是啥？”
“你仔细看。”
张月旬一骨碌地爬起来，这火堆……有热度，但是用手去触碰却没有灼烧感。
她正疑惑此乃何物之时，火堆摇晃起来，竟然变出了一个与她身高相近的女人。
这女人浑身散发着皎洁的光芒，披着头纱，面容慈祥平和。
“你终于醒了。”
“你是谁？”
“娅。真正的我已经死了，你们现在见到的是我留存下来的意识。”
李简放说：“我们一进洞穴，似乎是入了什么阵法，她自动现身，但她并没有表明身份，只说一切等你醒来再说。”
“现在的朝代是叫做大梁吧。循环又一次开始了，”娅说，“这是第几次循环来着？记不清了，但每一次人类都有一套自我毁灭的方式。”
“叽里咕噜地说些什么呢你，说重点。”
张月旬没耐心听她说一些故作高深的话。
“你们需要了解一下前史，跟我来。”
娅如同幽灵飘荡着前行。
张月旬三人面面相觑。
饶是不说，他们也都默契地点头，一致决定好跟上娅。
“看。”
娅站在洞口断崖上往下望。
断崖下是一座被尘土半掩埋的废城，但这座城的样貌……她游历过不少地方，从未见过如此奇特的地方。
她无法用任何言语形容出这个地方的诡异，干脆直接问娅：“这是什么地方？”
“这地方属于我的时代，距今已有千万年之久……科技日新月异，不断拓宽欲望边界，从物质需求延伸至精神与生命层面。AI、大数据让‘即时满足’成为常态，生物科技催生长生、基因优化的诉求，一场基因改造的实验，正式开启了人类的自我毁灭之路。”
娅的述说，语气平静。
张月旬三人实在难以理解她说的话，不过，他们依然保持往下听的好奇心。
“史前至公元2125年，所有关于基因改造的实验全部以失败告终，但公元2126年，莫吉亚夫共和国生物学家西卡尼和物理学家马基雅于首都秘密开展试验，历经三年终于取得成功。
“但此项技术在合规性、技术成熟程度和安全风险方面均未获得莫吉亚夫共和国官方认同，未被纳入合法应用范畴，却被部分有权有势的群体暗中掌控、违规滥用。”
听到这，张月旬眉头紧皱。
她举手，“我打断一下，因为基因改造，所以人有了灵力？”
“还没到那种程度，战争便把一切都毁了。”
“不明白，”张月旬面露困惑，“那灵力从何而来？”
“因为不少国家在热战中大规模使用毁灭性的武器，这个星球成为了一片废墟，根本不适合人类生存。一些人早就离开了这个星球，前往别的星球寻找宜居之地，走不掉的人，死路一条。
“但人类啊，多么弱小无能的生物，却偏偏适应了核武器的辐射，还开发出了一套又一套能吸收核辐射进行修炼的办法，顽强地活了下来。”
“那灵力消失，就是这什么核武器的辐射消失了？”
“是。”
“哦，怪不得永孝村的人身上没灵力了呢。”
“不，他们并非是这个原因。”
“还有别的故事？”
“核辐射的危害蔓延整个星球，所有无法离开这个星球的人都在地下建立堡垒生活，但一名叫做娲的女子因自身核辐射超标，便被留在了地面上。当时，她怀了身孕，并且成功将孩子生了下来，孩子并没有发生任何异变，不仅如此，母女俩都觉醒了灵力。
“只不过娲的灵力只是能让她不进食也能存活下去，女儿的灵力比她绝不是更胜一筹这么简单。但她年纪尚小，根本不懂如何运用灵力。
“地下堡垒里的人意外得知娲还活着，并且生下了一个女儿，便把她当成了一个研究对象，生擒了她和她的女儿，将母女俩锁进了实验室，夜以继日地进行研究。
“自此之后，全球存活下来的人类开始获得灵力，且人数不断增加，社会又一次进入混乱期。有灵力的人类开始支配没有灵力的人类，没有灵力的人类不甘心被支配，开始反击。”
“人还真是不长教训啊，”张月旬感慨。
刚说完，她感受一股暖流往下，赶紧深呼吸。
不能激动，特殊时期她的情绪不能太激动。
娅越说，声音越是悲凉。
“大战爆发后，这个星球的辐射量剧烈上升，一场大雨下了三百万年，人口急剧减少，社会又回到了原始又封闭的样子。
“哪怕是如此黑暗原始的时代，人类分成了不同种群不同部落，还形成了区域隔离，彼此之间的战争和冲突却依旧。
“他们又从部落发展成了国家，从奴隶王朝道封建王朝时，再到科技时代……一直循环下去。你们说的永孝村，算是要隐居山林，不断迁徙，以家族为单位的族群。”
张月旬捏了捏眉心，试图让自己晕乎的脑袋得到片刻清醒。
虽然这个娅说的话，一大部分的用词她不知其意，但一句一句连在一起她还是能听懂个大概。
别说张月旬头晕脑胀，就连李简放和楚侑天也不例外。
“……永孝村的人，都是楚家人，他们的先祖算是有点头脑，但也仅限是有一点而已。楚家先祖对人类一次又一次的自我毁灭深恶痛疾，于是痛定思痛，总结出人类自我毁灭的原因。这个原因，张月旬，我想你已经知道了。”
“不是吧你，这就考我了？”
张月旬揪了一下羊角辫，“我读书少，你还是直接告诉我答案吧。”
娅有些失望，摇头，“你谦虚了。他们认为战争，是人类的无序造成的。”
“这又怎么说？”
“孝道。他们坚信，人类只要严格守父子之序、明尊卑上下之分，人人安其位、尽其责，也就是父尽父慈以教养子女，子竭子孝以敬奉亲长，各安其分、各守其义，不越矩、不逾制、不悖伦，天下自然尊卑有序、上下相安，就没有战乱纷争。”
“他们做到了？”
娅闻言一笑，“没用，一场大战，在所难免。”
“细说。”
“贪婪是欲望，欲望会滋生罪恶，罪恶会带来毁灭，毁灭催生希望，如此循环反复，人就是这样一代又一代地活下来。可怕的不是欲望，是不知节制欲望的人类。这不仅是一场人类与人类的战争，更是人类和自然的一场战争。”
张月旬握拳锤了锤额头，“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你可以给我解释一下，为什么永孝村的人能‘起死回生’不？”
“克莱因瓶。”
“什么瓶？”
“一种无定向性的拓扑学结构，没有内外之分。简单来说，一个瓶子无内外边界，瓶身表面连续贯通，一只蚂蚁可以不穿过瓶壁，从外部直接走到内部，表面永远连续且无边界。”
张月旬瞪圆眼睛，转头问李简放，“阿放你听懂没？”
李简放摇头。
“小白脸你呢？”她又问楚侑天。
楚侑天也摇头。
“娅，你看，我们三个人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在开始的地方开始，在结束的地方结束，能不能参悟透，全看你们的悟性了。”
“你说了这么多都没说明白，你到底想干嘛呀你？”
“我不过是一个程序，程序没有想法，将前史告知你们，这是我的程序设定，要怎么做，是你们的决定，我无权干涉。”
话毕，一阵骚乱自他们头顶的石壁传来。
娅化作一缕白烟消失了。
“喂，我还有问题没问呢。”
张月旬挽留未果，叹了口气，不经意瞥见悬崖下的荒城已不见踪影，只有一望无际的黑。
她还没来得及惊讶，一群狗冲上来，团团围住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