汐耀闻言，下意识地低头看了一眼怀中的小东西。
幼崽似乎听懂了什么，也仰着小脸看他，黑葡萄似的大眼睛里清晰地映出他的影子。
然后，她突然伸出两只小短胳膊，更紧地抱住了他的脖子，把小脸埋在他颈窝里，一副依赖又抗拒的姿态。
汐耀感觉到颈间传来的柔软触感和温热呼吸，心底某个角落莫名地软了一下。
“不用。”他抬起头，语气没什么起伏，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这孩子，我会自己看顾。”
侍应官彻底惊呆了，嘴巴微张，难以置信地看向那张堆积着无数待阅文件、象征着帝国繁重政务的书桌，又看了看正抱着孩子，语气平静的储君。
在这公务堆积如山、亟待处理的紧要关头，殿下竟然……要亲自带孩子？！
汐耀皱了皱眉，对侍应官脸上过于明显的惊愕感到不悦，声音冷了几分：“还有问题？”
侍应官一个激灵，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连忙深深低下头，不敢再多嘴半句。
“没……没有！属下这就去置办！”
他几乎是踉跄着退出了书房，轻轻带上门，站在门外，望着走廊华丽的天花板，依旧感觉像是在梦游。
***
托那位效率极高的贴身侍应官的福，时楚楚终于告别了那几条针脚粗糙、尺寸微妙的手工小裙子，换上了一身布料极其柔软亲肤、剪裁完美合身的崭新连衣裙。
淡粉色的裙身上点缀着细小的白色蕾丝，穿在她白白嫩嫩的小身子上，像个被精心打扮过的洋娃娃。
书房一角立着一面高大的落地镜。
时楚楚显然对这个能映出自己模样的大玻璃充满了兴趣。
她蹬蹬蹬地跑过去，站在镜子前，歪着脑袋，陶醉地打量着里面那个漂亮的小人儿。
看了一会儿，她开始笨拙地提着裙角，原地转了个圈圈，蓬松的裙摆像一朵小花般绽开。
接着，她又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裙子领口的蝴蝶结，再扯一扯裙摆上的蕾丝花边，黑琉璃般的大眼睛里满是新奇和欢喜，时不时嘻嘻傻笑，沉浸在小裙子的世界里无法自拔。
书桌后，汐耀正埋首于堆积如山的文件中，眉宇间带着挥之不去的疲惫。
耳边持续传来那细碎又欢快的笑声，他忍不住从厚重的卷宗中抬起头，目光越过层叠的文件，落在了镜子前那个快乐旋转的小小身影上。
看着小家伙那副完全陶醉、傻乎乎却又纯粹无比的模样，他紧绷的嘴角不自觉地微微松动，甚至牵起了一抹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浅淡笑意，驱散了些许眉宇间的倦色。
然而，这丝轻松并未持续太久。他的视线扫过墙上的挂钟，时针已经指向了夜晚十一点。
按照常理，这么小的孩子早该进入梦乡了。
可这小东西，也不知道是白天在飞行器上睡得太久，还是初来乍到对新环境感到过度兴奋，一双大眼睛依旧炯炯有神，在她那张红扑扑的小脸上，找不到半分睡意。
汐耀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觉得无论如何，都不能再由着她熬夜了。小孩子总归需要充足的睡眠。
他张了张嘴，准备出声把那个还在对镜臭美的小家伙叫过来。可声音还没发出，他忽然顿住了。
一个被他忽略了半个月的问题，此刻清晰地浮现在脑海——他好像……一直都不知道这小东西叫什么名字。
相处了这些日子，他要么用“喂”，要么直接省略称呼，竟然从没想过要问一问。
他清了清有些干涩的嗓子，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和一些，对着镜子方向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幼崽正捏着裙角的手停了下来，转过小脑袋，茫然地看了他一眼，似乎理解了一下这个问题，然后含糊不清地嘟囔着：“楚……楚……？”
汐耀皱了皱眉，以为她没听明白，耐心地纠正：“我问的是你的名字，不是你阿母的名字。”
然而，幼崽似乎无法理解这其中的区别，或者她的词汇量根本无法表达清楚，只是执着地重复着那一个模糊的音节：“楚……楚……”
尝试了几次，沟通无效。
汐耀看着那双写满无辜和懵懂的大眼睛，最终还是放弃了追问。
名字的问题可以容后再议，但睡觉不能耽误。
他站起身，走到镜子前，弯腰将还在试图照镜子的小家伙抱了起来，径直走向侍应官早已准备好的儿童房。
一位穿着整洁、面容和善的中年育儿官正静立在儿童房门口等候。见到汐耀抱着孩子过来，她立刻恭敬地行礼。
幸运的是，幼崽似乎并不排斥这个陌生的阿姨。
她乖乖地被育儿官接过去，抱去隔壁的浴室洗漱。很快，里面就传来了哗啦啦的水声和小家伙偶尔发出的、玩水时快活的咿呀声。
约莫半小时后，育儿官将已经洗得香喷喷、换上了柔软小睡衣的幼崽抱了出来，轻轻放在了铺着卡通床单的儿童床上。
小家伙的脸蛋被热水蒸得红扑扑的，像熟透的苹果，头发柔顺地贴在额前，看起来乖巧又柔软。
汐耀站在床边，低头看着她这副模样，心头莫名一动，一个称呼未经思考便脱口而出：
“宝宝。”
话音出口，他自己都愣了一下。这个称呼太过亲昵，与他平日里的风格格格不入。
他看着床上那个因听到声音而抬起眼皮、目光有些涣散地看着他的小东西，伸手，用指节轻轻捏了捏她温热柔软的脸颊肉。
像是要掩盖刚才那一瞬间的失态，又带着点自嘲的轻笑，低声确认道：
“嗯，以后就叫你‘宝宝’吧。”
幼崽似乎真的困了，洗澡消耗了她最后的精力。
她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大大的呵欠，长长的睫毛上沾了点生理性的水汽，眼神开始变得迷离。
汐耀见状，替她掖了掖被角，准备转身离开，回去继续处理那些仿佛永远也批阅不完的文件。
然而，他的脚步刚挪动一下，床上的小家伙却像是突然被触动了什么开关，猛地惊醒过来，小身子一下子坐起，急切地伸出小手，精准地抓住了他垂在身侧的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