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临戈一路上的情绪都还算稳定，是到了观海堂以后突然爆发的。玄戟拉都没拉住，只得立即向墨红袖告罪道：“临戈伤势未愈，情绪有些激动，还望大小姐勿怪。”
“你为何要对她毕恭毕敬？”越临戈看到他的态度，怒火更甚，“她杀了爹爹，夺了天海盟，你难道不恨她吗？”
梅凌寒看着这满脸怒容的少女，抽筋般扯了扯嘴角：这两个真的是亲姐妹吗？为啥同样的年纪相同的爹，脑子差别能这么大？
“临戈。”
万青出声，越临戈才留意到他也在场：“舅舅！”
“你还好吗？她有没有对你怎么样？”
“我没事。”万青看着越临戈的神情复杂无比，“你为何要回来呢？”
“舅舅……”越临戈困惑不解，“你也不希望我回来吗？为什么？这里是我的家，我为什么不能回来？”
“越二小姐。”梅凌寒终于忍不住了，开口提醒道，“天水山庄是天海盟盟主的住所，可不是哪一家或是哪个人的私宅。这一点，你是不是忘了？”
越临戈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上又白了三分，羞恼又气愤瞪向梅凌寒。
她的确把这一点忽略了，因为自有记忆起就长在这里，她早就把这里当做自己的家了。
“即便如此，我也要回来！”她强撑着道，“我爹爹在何处，我要见他。”
“你怎么还叫他爹，难道忘了他是怎么对你的了吗？”万青道，“他根本没有把你当过女儿，你只是他手里的一个筹码，用来要挟……”
“万家主。”
万青的话被玄戟打断。
他猛叹一声，道：“你就不该带她回来。”
“诸位都有些激动，先冷静冷静。”墨红袖对越临戈道，“父亲的尸骨埋在半月谷底，你若是想看，过后让玄戟带你过去即可。只不过眼下，我觉得你应该先知道另一件事。”
“什么事？”越临戈看向墨红袖的眼里充满敌意。
墨红袖却淡然待之，对黄鬼遗道：“黄先生，你来说吧。”
“是。”黄鬼遗起身，走到越临戈面前，“二小姐，其实你并非盟主的亲生血脉。”
“哎哟！”梅凌寒没坐稳，险些连人带椅子一起栽过去。
“你说什么？”越临戈愣了一下，随即整个人燃起来一般，怒瞪着双眼冲向黄鬼遗，“你胡说八道！”
好在玄戟眼疾手快，及时抱住了她。
“黄先生，这话从何说起？”
“是啊，你凭什么这么说？”万青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也是怒问黄鬼遗，“你有什么证据？”
黄鬼遗见状默默地往墨红袖和梅凌寒身边靠了两步，才接着道：“这件事还要从十六年前说起。”
“当年越盟约刚满二十岁，还不是天海盟的盟主，却已经凭借武学上的造诣名扬天海盟，与齐家主的父亲齐山海并称天海双杰。彼时二人一同到各处游历，途径梁国江南路云江县时遭遇暗算，被人用媚毒坏了身子。自那之后不仅所修功法停滞不前，也丧失了生育能力。”
说到这里，他看了眼墨红袖，简单带过道：“大小姐的母亲怀上大小姐正是盟主遭遇暗算那一日，所以大小姐是盟主唯一的子嗣，因为自那之后盟主就不可能再有自己的孩子。”
“不可能。”万青当即反驳道，“我妹妹怀临戈的时候我亲自照顾过她，她生产时我也在场，临戈绝不可能是抱养来的。”
“万家主稍安勿躁，且听我说完。”黄鬼遗道，“二小姐的确是夫人的孩子，但她不是盟主的孩子。”
梅凌寒倒吸了一口凉气。
天呐，反转也太多了。
一听这话，万青当即更怒了，指着黄鬼遗的鼻尖质问道：“你什么意思？”
“大小姐……”黄鬼遗向墨红袖发出求救的眼神。
“万家主。”
墨红袖出声，万青不得不收回手，并且向后退了两步。
如此，黄鬼遗才敢接着说下去：“为了隐藏自己身患隐疾的事实，越盟主就……”
说到这里，他下意识躲开了对面三人的目光。
见他如此表现，墨红袖已经大致猜出越听澜了做了什么——借种。
黄鬼遗深吸一口气，才继续说道：“盟主就找了一个人，迷晕夫人，让他扮作自己跟夫人同房，直到确定夫人怀上了身孕。那个孩子，就是二小姐。”
“临戈。”
越临戈支撑不住，软倒在了玄戟怀里。
“越，听，澜！”
“啪！”
万青一拳砸裂了黄鬼遗方才坐过的圈椅旁的方几。
“你如何能证明……”越临戈要靠着玄戟才能勉强站住，“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
她还抱着一丝侥幸，希望这个问题能把黄鬼遗问住，从而推翻他说的所有内容。
“越盟主为了突破修为，五年前尝试了一种从游走江湖的方士那里打听来的偏方。”黄鬼遗道，“然而修炼不慎，走火入魔，自那起便开始承受反噬的痛苦，一年十二月，每月月中五到七天都要遭受非人的折磨。而他之所以派三尺鱼夫妇去梁国找寻大小姐的下落，就是要用她的血来炼制净血丹压制痛苦。”
“起初他也不知自己在外还有一个女儿，是今年除夕夜醉酒忆起往事，才忽然回想起在云江县的经历。派三尺鱼夫妇前往云江县之时，盟约也未抱有太大期望。”他反问越临戈道，“二小姐，若你是盟主的亲生骨血，他为何要忍受数年反噬之苦，又舍近求远去找寻并不确定是否存在的大小姐呢？”
黄鬼遗说完，堂内静了几息。
随即便响起越临戈压抑又痛苦的哭声，她趴在玄戟怀里，哭到不能自已。
“是谁?”万青问道，“那个人是谁？”
黄鬼遗又沉默了。
“不能说吗？他的身份有何特别之处？”
黄鬼遗却先抬头看了眼抱着越临戈安抚的玄戟，随后又看向墨红袖。
墨红袖心头一跳：不会这么巧吧？
“黄先生。”她问，“那人是谁？”
“如今人在何处？”
“那人是越家一名家仆，战乱时从外地流亡到天水州，盟主对他有救命之恩。”黄鬼遗看着墨红袖道，“那人没有正经名字，姓玄，在家里行三，所以别人都喊他玄三。”
玄戟抚在越临戈肩上的手猛地一颤，整个身体像是瞬间被冰冻住，变得僵硬无比。
越临戈自然察觉到了，不解地抬头看他：“玄戟……”
她并不知玄三是谁。
万青对此人却是有印象的。
“你……你们……”他指着仍靠在一起的玄戟和越临戈，一口气没上来，两眼一黑，直接跌坐到了地上。
“舅舅。”越临戈脱开玄戟的怀抱去扶他，却没发现玄戟的身体也晃了一晃。
“后来呢？”玄戟转向黄鬼遗，问道，“那人后来怎么样了？”
其实他知道答案，但是不知和黄鬼遗说出来的是不是同一个答案。
“死了。”黄鬼遗道，“盟主利用完了他，担心泄露风声，就暗中将他处理了。”
“那时你已经五岁了，应该有些印象。对外的说法是，他喝醉酒不慎跌到了井里，淹死了。”
越临戈方才哭得头昏脑涨，根本没听清后来黄鬼遗都说了什么。听完他跟玄戟的对话，她的思绪回拢，渐渐意识到了一些什么。
她蹲在地上，像是出了故障的木偶人一样，僵硬地把头转向玄戟。
“玄戟，玄三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