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逸的手指停在屏幕上方，指尖微微发紧。
洛尘没有立刻追问，只是把终端亮度调低了些。房间里光线安静，陈岩的呼吸机还在响，窗外街道的声音一点点变多。
“你还好吗？”他轻声问。
萧逸闭了下眼，再睁开时已经平静下来。“我需要一分钟。”他说完，靠在墙边站了会儿，呼吸放慢，手指松开又握紧。
洛尘没催他，也没动终端。他知道这名单不一样。前面那些代号、假名、壳公司，都只是对手。可现在出现的名字，是活生生的人，是他从小仰望的存在。
过了片刻，萧逸走回来坐下。“名单不能只看名字，要看权限层级。”他说得平稳，“谁有审批权，谁只能查看，谁能发起指令——这些才决定他们处在什么位置。”
洛尘点头，重新点亮界面。“我可以进空间再跑一次分析。”
“先等一下。”萧逸按住他的手腕，“你刚才已经进去三次了，不能再连着来。”
“但我们现在掌握的信息还不够。”洛尘看着他，“他们要建的是整套体系，不是一条线两个节点。如果我们只盯着表面结构，可能会漏掉真正关键的东西。”
萧逸盯着他看了几秒，终于松手。“最多两次循环，每次出来必须休息够十分钟。”
洛尘没反驳，直接闭上眼。意识沉入星幻医毒空间，蓝色界面展开，任务栏跳转到最后未完成项。他选择“权限拓扑模拟”，输入已知的三个真实身份，包括萧逸父亲的名字，启动系统建模。
外界时间只过去几分钟，他在空间里已经完成了第一轮推演。
睁眼时他喘了口气，额角有点湿。
“出来了。”他声音有点哑，“十七人分成五级权限。最高级是‘创世者’，三人，拥有最终决策和系统重启权限。第二级是‘守门人’，五人，负责审核新成员接入和资源分配。第三级是‘执行官’，六人，处理日常操作和危机响应。剩下三个是‘观察员’，没有投票权，只能接收信息。”
萧逸凑近屏幕。“我父亲在哪一级？”
“第二级，守门人。”
房间里一下子很静。
萧逸没说话，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了一下。这个动作洛尘见过，在他们第一次讨论资金流向时，他也有过同样的节奏。那是他在快速思考的表现。
“继续说。”萧逸道。
“五个核心节点里，有三人来自不同势力，但他们共享的操作密钥特征完全一致。”洛尘调出数据图谱，“这意味着他们的权限不是各自组织授予的，而是由一个更高层统一发放。换句话说，这个‘新纪元协议’有自己的权力体系，不依赖原有组织架构。”
萧逸冷笑一声。“所以他们不是合作，是重组。”
“对。”洛尘点头，“这不是简单的走私联盟，也不是为了赚钱。他们在建立一套独立运行的治理系统。只要有足够多的港口承认这套规则，它就能取代联邦备案体系。”
萧逸起身走到窗边。外面一辆运输车正缓缓驶过，车身印着联邦航运标志。他看着那辆车消失在街角，才开口：“如果这套系统真的运转起来，会发生什么？”
“税收归零。”洛尘回答，“所有正规渠道的申报都会被绕开。中小星系拿不到补贴，边境星球失去补给保障。一旦出现资源短缺，地方武装就会自己抢码头、占仓库。到时候不是黑市变白，是整个秩序崩塌。”
萧逸回头看他。“你觉得他们会动手吗？”
“不一定用武力。”洛尘摇头，“只要让几个关键港口断供三个月，自然会有星系主动投靠他们。他们提供货流，提供药品，提供能源——谁管它是从哪来的？”
两人沉默了一阵。
终端屏幕上的图谱还在亮着，十七个名字围成环形结构，像一张看不见的网。
“我们接下来查什么？”洛尘问。
萧逸坐回原位。“查权限是怎么分配的。为什么有些人能进核心，有些人只能当观察员？有没有规律？有没有漏洞？”
“我可以再进一次空间。”
“你刚出来。”
“但我现在最清醒。”洛尘看着他，“这种事越拖，脑子越乱。让我把这部分做完。”
萧逸盯着他看了很久，最后点了头。
洛尘再次闭眼，意识沉入空间。这一次他启动的是“跨平台行为比对模型”，将七家组织的历史操作记录全部导入，筛选出与权限变更相关的事件节点。
十分钟后他睁开眼，脸色比之前更白。
“找到了。”他声音不大，“权限不是按实力分的，是按‘背叛程度’。”
萧逸皱眉。“什么意思？”
“谁切断和联邦的最后一根联系，谁就能升级。”洛尘指着屏幕，“你看这三个‘创世者’，他们都在半年内做了同一件事——主动销毁了组织在联邦注册的所有原始档案，并宣布脱离管辖。而那些还留着备案副本的，哪怕实际控制六条航线，也只能待在执行层。”
萧逸眼神变了。“所以这不是选盟友，是在测试忠诚。”
“对。”洛尘点头，“他们不要合作者，他们要的是彻底割裂过去的人。”
房间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良久，萧逸开口：“我父亲……有没有销毁档案？”
“还没有。”洛尘看着他，“至少公开记录里没有。他名下的基金会仍在接受联邦年度审计，最近一次申报是三个月前。”
萧逸松了口气，但很快又绷紧。“那他为什么会出现在名单里？”
“可能有两种情况。”洛尘说，“一是他们想拉他进来，把他当成目标人物。二是……他已经做了某些事，只是还没公开。”
萧逸摇头。“不可能。如果他真要脱离联邦，家族其他人不会不知道。”
“那就只剩下一个可能。”洛尘看着他，“他是被盯上了。”
萧逸猛地抬头。
“有人想用他的名字增加合法性。”洛尘慢慢说，“医毒世家出身，百年信誉背书，又是老牌商会代表。只要他的名字在名单上，就会有人相信这套体系是‘正统’的延续，而不是叛乱。”
萧逸的手指无意识地捏住了衣袖边缘。
“所以现在的问题不是他是不是参与者。”洛尘声音很轻，“而是他们为什么要选中他？是不是因为他拒绝，所以才成了障碍？还是说……他已经知道了什么，才会被列进来当幌子？”
萧逸忽然笑了下，没什么温度。“我可以怀疑任何人，除了现在站在我身边的你。”
洛尘愣住。
这是萧逸第一次把话说得这么直。从前他总是藏一半，试探，观察，确认安全后才肯往前走一步。可现在他坐在那里，眼神坦然，像是终于卸下了什么重担。
“我们不查亲人。”洛尘低声说，“我们查制度。”
“查权限是怎么生成的，谁在控制准入标准。”萧逸接道，“然后找到那个不愿意签字的人——银梭港。”
“对。”洛尘点头，“七股势力里唯一没签协议的。他们为什么不加入？是因为不肯，还是不能？如果他们手里有反制手段，那就是我们的突破口。”
萧逸看向终端。“你能拿到更多关于银梭港的数据吗？”
“我已经让系统开始抓取公共数据库里的非加密文件。”洛尘说，“建筑规划、人员调动、能源消耗记录……任何异常都可能是线索。”
“重点查他们最近半年的外交往来。”萧逸说，“特别是和其他六家之间的私下接触。”
“还有数据中心。”洛尘补充，“既然协议副本藏在第13区，说明他们至少表面上允许这类信息存在。那为什么其他六家不去删？是不敢，还是不能？”
两人同时看向屏幕。图谱中央那个黑色圆环依然醒目，里面写着：【共同目标：建立脱离联邦控制的星际贸易主权体系】。
但现在他们知道，这不仅仅是一个目标。
这是一个筛选机制。
一个用来清除异己、吸纳傀儡、重塑规则的机器。
而他们要做的，就是找到第一个卡住齿轮的人。
洛尘深吸一口气，准备再次进入空间。
萧逸伸手拦住他。
“休息十分钟。”他说，“这次我盯着时间。”
洛尘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只是点点头。
他靠墙坐下，闭上眼，却没有立刻放松。
萧逸看着他，手指在终端边缘轻轻划过。
屏幕倒映着两人的影子，重叠在一起。
下一秒，洛尘突然睁眼。
“等等。”他声音很急，“我忘了问你一件事。”
萧逸转头看他。
“如果你父亲真的加入了呢？”洛尘盯着他，“如果你发现他不是被利用，而是自愿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