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声音,而是存在的根基在震颤。
墟核爆发的刹那,刘镇南的感知中,时间、空间、乃至构成“自我”的认知,都出现了刹那的崩解。视野被无尽的、不断变幻的灰色所吞噬,那不是简单的视觉现象,而是万物“终结”这一概念的直接冲击。肉身仿佛要分解为最原始的能量粒子,神魂则在无尽“空无”的呼唤下摇摇欲坠。
但他没有消失。
眉心深处,那枚在墟核旁苦修、艰难凝实的混沌道种,在这毁天灭地的归墟浪潮冲击下,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光芒!灰蒙蒙的光华不再温和,而是带着一种混沌初开、阴阳未判的狂暴与原始,化作一个坚韧的灰色光茧,死死将他和身后的林素衣包裹其中。
“嗤嗤嗤——”
归墟道韵与混沌之力疯狂碰撞、侵蚀、湮灭。光茧剧烈震颤,表面不断有灰色的涟漪荡开,将最致命的“终结”之力偏转、引导、甚至……艰难地“消化”一丝。刘镇南七窍同时沁出细细的血线,浑身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混沌道种在疯狂抽取他本就不多的生命本源,用以维持这脆弱的防御。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寿元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燃烧!
“坚持住……”他牙关紧咬,鲜血从嘴角不断溢出,全部心神都用来维持混沌光茧的稳定。他不能退,不能倒,身后是昏迷的林素衣,倒下,便是两人一同归于虚无。
而在光茧之外,那三大金丹强者的境遇,则惨烈得多。
他们虽有金丹修为,法力磅礴,但面对这归墟核心爆发的、最本源的“终结”道韵,他们苦修多年的灵力、神识、乃至金丹道基,都显得苍白而脆弱。这并非力量层次的差距,而是“道”的本质碾压。
“不——!”
首当其冲的是血河。他性情最暴烈,反应也最直接,在墟核爆发的瞬间,便厉喝一声,周身血煞灵力沸腾,化作一个直径数丈的、不断翻滚咆哮的血色漩涡,试图以攻对攻,以无尽血煞吞噬、抵消那涌来的归墟之力。然而,那蕴含“杀戮”、“污秽”、“吞噬”等负面道韵的血煞之力,甫一接触最纯粹的“终结”道韵,便如同冰雪遇到骄阳,无声无息地消融、溃散,连一丝抵抗都未能形成。血河脸上的狞笑瞬间化为无边的惊恐,他狂吼着喷出数口本命精血,催动数件护身法宝,但在那灰色的浪潮面前,所有灵光都迅速黯淡、破灭。
“咔嚓……”他护体的血煞金丹最先出现裂痕,紧接着是整个身躯,如同风化的沙雕,从指尖开始,寸寸化为灰色的尘埃,最终连一声完整的惨叫都未发出,便彻底消散在灰色的道韵洪流之中,仿佛从未存在过。血煞宗副宗主,金丹中期修士血河,陨!
黑袍人最为狡诈阴狠,也最是惜命。在刘镇南将天墟令推向墟核的刹那,他便感到了致命危机,几乎不假思索地将那面布满裂痕的青铜古镜挡在身前,同时身形急速虚化,竟是要施展某种空间遁法直接逃离。然而,归墟道韵的爆发扰乱了此地一切空间规则,他的遁术被强行打断。古镜幽光狂闪,镜面上浮现出无数扭曲哀嚎的鬼影,形成一个凝实的幽暗护罩。
这面古镜来历神秘,蕴含一丝九幽之力,对“死寂”、“终结”类力量有一定抗性。幽暗护罩在灰色浪潮的冲击下剧烈波动,镜面裂纹急速蔓延,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但竟然奇迹般地没有瞬间破碎。黑袍人躲在镜后,身形不断颤抖,口中鲜血狂喷,气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靡下去,那古镜显然在疯狂抽取他的本源来维持。他死死盯着前方那在灰色洪流中摇曳却始终不破的混沌光茧,眼中充满了怨毒、恐惧,以及一丝难以置信——这小子,凭什么能挡住?
而三人中修为最深、也最沉稳的青云子,应对则显得“从容”许多,却也最为吃力。他并未像血河那般硬抗,也未像黑袍人那样依赖法宝。在墟核爆发的瞬间,他手中拂尘一挥,万千青丝绽放出温润如玉的青色光华,在他周身勾勒出无数玄奥的符文。这些符文并非静止,而是以一种蕴含着天地至理的轨迹缓缓流转,生生不息,构成了一座微型的“生生不息造化阵”。
此阵乃是青云门镇派绝学之一,取“木”之生机,演“造化”之妙,最擅防御与化解异种能量。灰色的归墟道韵冲刷在青色光阵上,那充满“终结”意味的力量,竟被阵法的“生生不息”之意不断消磨、转化、延缓。青云子身形不动,面色肃穆,唯有额角微微见汗,手中拂尘稳如磐石。他目光扫过血河湮灭之处,眼中闪过一丝波澜,又看向苦苦支撑的黑袍人,最后深深凝视着混沌光茧中的刘镇南,眼中神色复杂无比,有震惊,有恍然,更有一种深沉的忌惮。
“以混沌御归墟……此子之道,竟已隐约触及本源相生相克之理……留不得!”青云子心中杀意陡升。他原本还想生擒刘镇南,逼问天墟与四钥之秘,但此刻见到刘镇南竟能在归墟爆发中支撑,甚至隐隐在借此锤炼道基,这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胁。此子不除,日后必成心腹大患,甚至可能动摇青云门根基!
墟核的爆发来得快,去得也快。毕竟这只是天墟令与混沌之力刺激下的短暂失控,而非真正的归墟湮灭。约莫十息之后,那毁天灭地的灰色浪潮开始缓缓回缩,向中心那重新稳定下来、但光芒明显黯淡了许多的墟核汇聚。空间中依旧弥漫着浓郁的“寂灭”道韵,但已不再具有那种狂暴的毁灭性。
灰色光茧缓缓消散,露出其中浑身浴血、摇摇欲坠的刘镇南,以及被他紧紧护在身后、面色依旧苍白但似乎并未受到爆发直接冲击的林素衣。刘镇南单膝跪地,以手撑地,大口喘息,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内脏碎片般的剧痛。混沌道种黯淡无光,几乎停滞旋转,方才的爆发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力量,也燃烧了他至少三十年的寿元!但他眼中,却有一丝劫后余生的厉芒,以及对“终结”道韵更深一层的、刻骨铭心的体悟。
“小友好手段!”青云子第一个开口,声音依旧平和,但手中的拂尘青丝已根根绷直,散发出凌厉的杀意,“竟能引动墟核之力,借我等之手除去血河,更险些重创黑袍道友。这份心机与魄力,贫道佩服。只可惜……”他踏前一步,周身青色灵光再次亮起,比之前更加凝练,“今日,你注定要葬身于此,与这归墟相伴了。”
另一侧,黑袍人艰难地收回光芒近乎彻底熄灭、裂纹密布的古镜,又咳出几口黑血,气息衰败到了极点,显然受了极重的道伤。他死死盯着刘镇南,嘶哑道:“青云道友好算计!不过,此子身上隐秘甚多,更有天墟令与疑似炼化的四钥在身,不如先联手拿下,所得你我二人再议,如何?总好过被这小子再耍什么花样!”他已对刘镇南恨之入骨,也忌惮无比,单打独斗已无把握,索性拉青云子联手。
青云子略一沉吟,缓缓点头:“可。此子邪性,当诛。所得,事后平分。”
两大金丹,一正一邪,此刻竟因刘镇南而暂时联手!虽然两人状态都不在巅峰,尤其黑袍人重伤,但两名金丹修士的联手,其威势依旧恐怖无比,气机牢牢锁定了油尽灯枯的刘镇南。
刘镇南缓缓站直身体,擦去嘴角血迹。面对两大金丹的杀意锁定,他脸上没有任何恐惧,反而露出一丝奇异的平静。他回头看了一眼气息微弱的林素衣,眼中闪过一丝温柔与决绝,随即转头,看向青云子与黑袍人,又看了看他们身后那光芒黯淡、却依旧缓缓脉动的墟核。
“想杀我?夺宝?”刘镇南声音嘶哑,却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空间中,“那就看看,是你们的金丹硬,还是这归墟的‘终结’……更利!”
话音未落,他做了一件让青云子和黑袍人眼皮狂跳的举动——他不再防御,不再后退,而是用尽最后力气,再次扑向了那墟核!只不过这一次,他不是用天墟令或混沌之力去刺激,而是张开双臂,仿佛要拥抱那万物归宿的核心,同时,他眉心的混沌道种虚影,被他强行催动,开始逆向旋转,散发出一种“自我崩解”、“回归混沌”的毁灭性气息!
他要自爆混沌道种,彻底引爆这墟核!纵然自己十死无生,也要拉这两个金丹老怪陪葬,为林素衣搏那渺茫到几乎不存在的一线生机!
“疯子!”青云子脸色终于大变,再无半分从容。
“住手!”黑袍人惊恐尖叫。
然而,就在刘镇南即将触及墟核,混沌道种即将彻底逆转崩解的刹那——
那一直静静悬浮、缓缓脉动的墟核,忽然轻轻一颤。
紧接着,一缕奇异的、与之前“终结”道韵截然不同的波动,自墟核最深处,悄然散出。那波动微弱,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呼唤”与“牵引”。
与此同时,刘镇南怀中,那枚沉寂的天墟令,竟自行飞了出来,悬停在他与墟核之间。令牌上,“墟”字金光明灭不定,与墟核深处那缕奇异的波动,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一个模糊的、由无数细小光点构成的虚影通道,无声无息地在天墟令前方浮现。通道幽深,不知通向何方,其中隐隐传来一种苍茫、古老,却又与“归墟”的终结死寂截然不同的气息。
墟核……竟自行打开了一条通道?指向何处?是天墟?还是……别的什么地方?
刘镇南前冲的身形骤然顿住,逆转的混沌道种也强行停滞,惊疑不定地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通道。
青云子和黑袍人也愣住了,死死盯着那通道,眼中再次被贪婪与惊疑填满。
绝境之中,似乎出现了谁也无法预料的变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