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的脸上挤出笑容，目光越过秦念，对着齐岁深深鞠躬：“很抱歉以这种形式与您见面，神子大人，您从虚海深处归来，正是母神预言中的指引者。”
他颤抖着伸出枯枝般的手，“请带领我们完成最后的升华……”
齐岁瞥向秦念，这人却一反常态地沉默着，扇面半掩唇角，只露出一双猩红的眼睛，不知道在心中算计着什么。
虚海教团……难道是主线任务？
想起曹小川提过的新版本情报，齐岁剑锋微垂，语气缓和：“我确实来自虚海，但我是星垣使徒（玩家），不可能是你们的神子。”
信徒们顿时骚动起来，有人甚至激动得跪倒在地，口中念叨着晦涩的祷词。他们不在乎齐岁星垣使徒的身份，他们只听见了前半句话。
老者重重顿杖，待众人安静后，才道：“让您见笑了。神子大人，虚数之海是生灵的禁区，除了母神的神使可以在其中生存，一切的生命体进入只会成为虚海的一部分。您能从中走出，已经证明了您的身份！”
“接下来的事情，请神子移步圣地详谈，我们不能怠慢了您。至于这位……”
老者的目光不善，意有所指地看向秦念，就差明说要处理掉这个对他大不敬的人。
齐岁心中升起不悦：“你是什么意思。”
老者见状，赶紧改口：“没有特别的意思，我们的圣地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踏足的。”
低低的笑声响起，“啪”得一声，骨扇合拢。秦念抬起头，艳丽俊美的脸庞染上病态的狂热，整个人陷入了莫名的兴奋状态。
“啊啦，被嫌弃了呢。”
虚海教团背后的黑暗宛如活了过来，不祥的黑色阴影爬上墙壁，留出密密麻麻宛如眼睛的空洞。黑色的雾气宛如最亲密的情人，攀附上众人的肌肤。
他舔了舔嘴唇：“真遗憾，我可是天一大人的狂热信徒……”
秦念痴迷地看着齐岁，猩红的眼眸盛满了混沌的情感，说不清是爱还是信仰，深沉得仿佛要把齐岁也一同拉入地狱。
齐岁不知道内心的满足从何而来，正常情况下，遇见这种变态跑路才是第一要义。但他却想要……一起堕落。
秦念赤裸裸地威胁道：“请不要尝试分开我们，不然，我会想要吃掉你们的。”
那些无害的黑雾和主人一样，瞬间变脸，展现出危险的一面，像活物般啃噬着他们的血肉和灵力，连展开的结界都被腐蚀得滋滋作响。
结界内部被不知名的怪物充满，祂肆意地享用灵力与血肉，被生灵们的负面情绪所取悦。信徒们的惨叫此起彼伏，老者紧握着手中的珊瑚杖，依靠着它才勉强不被黑雾接近。
真的会被吃掉的，这个认知无比清晰地烙在每个人脑中。
“秦念。”齐岁沉声唤道。
进食仍在继续。
“小阿念。”
黑雾骤然停滞。
“不要乱吃东西。”
秦念浑身一颤，骨扇锋利的边缘割破掌心。这个称呼和言语像把钥匙，险些撬开他精心构筑的疯狂假面。
他差点以为，齐岁已经恢复记忆了。
“……好吧。”黑雾和阴影消散，秦念歪头露出天真笑容，“下次可没这么便宜了哦~”
老者踉跄后退，再不复先前的从容。
如同搁浅的鱼终于回到水中，信徒们歪来倒去，大口地呼吸着空气，看向秦念的眼神充满了恐惧，又不可抑制地对齐岁升起感激之情。
再简单不过的一场双簧，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不仅仅是对虚海教团的威慑，还让齐岁赚取了好感度，简直是一举两得！
论剧本，秦念可是专业的。
对付虚海教团这群疯子，就要比他们更疯，更不讲道理。这样他们才会忌惮，才不敢明面上搞出小动作。
但这癫狂的表演里，究竟有几分是演技，又有几分是他压抑已久的本性？只有他自己知道。
虚海教团的长老很快收拾好表情，恭敬地躬身：“请随我们来，神子大人。”
话音一落，秦念和齐岁的视野中同时弹出一个半透明的系统窗口——
【已自动接取主线任务·第一章《通往那片深海》】
【任务说明：乌云已至中洲，预言逐步成为现实。已选择虚海教团阵营，请帮助他们达成伟愿。】
【注：本章节结果影响后续内容】
与此同时，一则消息在世界频道中自动公布了出来：
【“无垠之海”任务第一章《通往那片深海》正式开启！请各位星源使徒选择阵营参与活动！】
世界频道瞬间炸开，无数感叹号和问号疯狂刷屏：
【？？？这才新版本第一天啊！主线就被触发了？】
【不是，哥们！哪位大佬这么坑爹？这么早就触发任务！什么信息都没有获得，现在让我选阵营，我哪里知道选什么？】
【《星源矩阵》果然还是那个味，玩这款游戏的玩家有福了】
【这一次活动阵营最好“星垣议会”和“虚海教团”二选一。小道消息，新版本一开，议会就对教团有大动作，主线应该是围绕他们展开的】
……
回到接了主线任务的两个活爹这边。
长老挥动珊瑚权杖，空气中浮现出一道幽蓝色的传送门。齐岁收起长剑，率先踏入其中，秦念紧随其后。
片刻后，结界消散，巷道恢复寂静，仿佛从未有人来过。
穿过传送门，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座建在深海之下的巨大殿堂，穹顶由半透明的深海晶石构成，四周墙壁镶嵌着发光的珊瑚，幽蓝的微光映照出浮雕上扭曲的图腾，无数人形生物跪拜向深海中的庞然巨影。
殿堂中静谧肃穆，空气中弥漫着咸湿的气息。
齐岁和秦念在老者带领下穿过长廊，信徒们恭敬地退至两侧，低头行礼。混在殿堂中的个别玩家向两人投来的目光，纷纷录屏拍照。
刚刚系统才提醒了主线任务开启，他们就遇见了疑似主线任务触发者的人，能不震惊吗？
齐岁的眼前蹦出来了秦念的好友申请，他没有犹豫地确认，一个消息立刻发了过来。
【这下藏不住了，过两天估计大家都知道是谁触发的主线任务，你说这该怎么办？】
秦念的嘴角上扬，明知道这是一个麻烦，反而觉得有趣。
主线任务在触发之后，会给所有的玩家发布阵营任务，还会根据玩家在游戏中的身份和掌握的情报，触发个人任务。
而“情报”，正是大家都想要的。身份暴露之后，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和工作室来找他们。
【不用管。】
不愧是齐岁，真是够冷漠的答案。
时间已至傍晚，秦念说什么都不肯和齐岁分开住，长老脸色难看，却不敢多言，只能咬牙忍下。
至于多言的后果，他们已经体验过一次。要是再来一次，这个疯子可不管这里是虚海教团的大本营，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房门“砰”地一声关上，长老吃了一鼻子的灰，现在闭上眼睛，都是那个疯子令人作呕的笑容。
为了预言……为了升华……
长老深吸一口气，压下怒火，转身离去。
房间内，深海晶石制成的吊灯洒下柔和的光芒，墙壁上悬挂着“虚海传说”的挂画，房屋中央铺着一张暗色地毯，最里面是深蓝色丝绒的大床，床边的小桌上摆着一盏夜明珠灯。
齐岁环顾四周，淡淡道：“我该下线了。”
秦念拨弄着床幔上缀着的珍珠帘，闻言头也不回：“行啊，反正明天还是周末，你有空上线吧？留我一个人应付这群疯子可不容易。”
不容易？
齐岁瞥了他一眼。这人从头到尾都表现得游刃有余，嘴上说着“麻烦”，眼底写满“好玩”。反倒虚海教团挺不容易的，那位长老好几次险些绷不住表情。
齐岁言简意赅：“明早9点。”
他调出系统界面，手指悬在下线按钮上，忽然顿了顿。
秦念还站在珍珠帘旁，在蓝色的映衬下格外显眼，他似乎兴致不高。
“明早见。”齐岁又补充了一句。
秦念手中的动作顿住了。
他眨了眨眼，随即唇角一点点扬起，那笑容比往常任何一次都要真实，带着点少年气的雀跃：“明天见。”
光影闪烁，齐岁的身影逐渐淡去，最终消失。
笑容从秦念脸上缓缓褪去。他随手打了个响指，一道无形的结界笼罩房间，确保连一只浮游生物都无法窥探。他伸了个懒腰，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往隔壁温泉走去。
可惜他不是真正的玩家，没有“下线”这一说法。
推开黑色晶石制成的雕花门，湿热的水汽扑面而来。
虚海教团的圣地之下，是深海中的火山。温泉池壁由漆黑的火山岩砌成，边缘生长着发光的浅蓝色苔藓，水面上蒸腾着袅袅白雾。
秦念随手扯开衣带，从门口到温泉池，衣服散落一地。他踏入池中，温热的水流瞬间漫过腰际，他舒服地叹了口气。
“要是有酒就好了。”他仰头靠在池边，闭眼嘀咕一句。
这不过是随口抱怨，他不是真的想要喝酒，只是此情此景，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蒸腾的热气将他苍白的皮肤熏出淡淡的粉色，半长的黑发湿漉漉地贴在颈侧。半晌，他忽然睁开眼，咸鱼翻身般趴在池边，拿出他久久未出场的“剧本”牌防水手机。
“剧本”作为因果律武器，是秦念的底牌之一，平日里几乎用不到。但这不代表“剧本”只能吃灰，至少在跨世界通信方面，这东西还是很好用的。
修长的手指划过屏幕，幽蓝的光映在他带笑的唇角上。
齐岁睁开眼。
深海幽蓝的圣殿，秦念带着笑意的“明天见”，所有光怪陆离的景象消散，只剩下眼前这间再普通不过的卧室。
窗外的余晖透过纱帘，在木地板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他取下游戏头盔，双手撑住床沿，缓慢地挪动身体，坐上了床边的轮椅。
“小岁！别玩游戏了，该吃饭了。”
门外脚步声响起，卧室的房门被敲响，墙上的电子钟来到了六点过五分。
啊，是了。
齐岁无声地叹了口气。
是谁二十多岁还被母亲管着？哦，原来是他自己，那没事了。
齐岁转动轮椅打开门，他的母亲苏雯正站在门外。
她约莫五十出头，栗色的卷发松松挽起，身上套着件米色针织开衫，保养得宜的脸上几乎看不到皱纹，只有眼角有岁月留下的痕迹。
见儿子开门，她眼睛一亮，却又故意板起脸：“今天小川过来吃饭。吃完饭记得陪他玩，不许用‘要工作’或者‘累了’这种理由赶人走！”
曹小川的家和他们在同一个别墅区，距离不远，步行不过十分钟。在齐岁玩《星垣矩阵》之后，曹小川几乎每个周末都要跑来蹭饭。
“知道了，母亲。”
齐岁回答得很平静，苏雯立刻露出受伤的表情：“你这个孩子怎么这么疏离？和你爸爸一样严肃。”她夸张地捂住心口，“你甚至不愿意叫我一声‘妈咪’！”
齐岁：“……”
除了性格沉稳的父亲，他周围总是围绕着这些吵闹的家伙。想一出是一出的母亲，即将登门的表弟曹小川，还有今天新认识的“对他一见钟情”的家伙。
……
另一边，慕容晓与父母用过晚饭，回到房间，继续完善她手中的设计稿。
“叮咚——”
手机突然响起提示音。
又是甲方催稿？
在画了在画了！还催，催命呢？
她不情不愿地拿起手机，却在看到发信人时瞳孔一缩。
【神隐】
他们什么时候在现实中加的好友？！
身为黑客还真了不起了，还能不能给人一点隐私和安全感了？
【哈喽，慕容小姐，晚上好呀！^-^】
消息气泡欢快地跳出来，末尾还跟着个笑脸，她已经能想象到那个人带着一脸虚假笑意的样子。
慕容晓深吸一口气，飞快打字：
【请不要让我的好友列表中莫名其妙多出一个人】
对方回复得很快：
【今天我已经顺利触发主线任务了，我对你的建议是加入星垣议会阵营。】
果然是他！
慕容晓并不意外。从第一次见面起，那个自称“神隐”的男人，就给她一种肯定会搞出大新闻的感觉。
她冷静地回复：
【在这之前，我是不是应该知道你承诺的消息？】
屏幕那端停顿了几秒，随后弹出新消息：
【当然，在游戏中说，我会通知你具体时间和地点。】
慕容晓放下手机，望向窗外渐沉的夜色。在和这个男人的交易中，她太被动了，一直都被牵着鼻子走，但又没有办法拒绝。
为了不让游戏降临现实，她必须这样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