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破的长廊迷宫寸寸崩塌，在无尽的黑暗中不断下落。破碎的“月亮”碎片散落，宛如漫天的繁星。
齐岁静立在建筑残骸上，长剑归鞘悬挂于腰间，玄黑的衣服纤尘不染，像一尊凝固的雕像似的毫无生气。
“你怎么了？”熟悉的声音突然打破寂静，“站在这里一动不动，像只雨天里被遗弃的小狗似的。”
齐岁一个激灵，像是雪山突然融化，失去灵魂者的灵魂突然归位。不过在秦念看来，更像是淋湿的小狗突然抖了抖毛发上沾着的水。
他转过身，神色和平常没有任何区别，就连秦念，从表面上也看不出这人敏感的心思中都在想一些什么。
齐岁敏感地察觉到秦念身上的一丁点变化，他鼻间微动：“死亡的味道，还有血锈味，你刚杀过人？”
鎏金色的眼眸看向秦念，带着恰到好处的探究和好奇，一切如常。
“狗鼻子么？”秦念揪着自己的衣领闻了闻，不解道，“明明连衣角都没有沾上，你又是从哪里得出来的结论？”
不再纠结这些细节，秦念随手将额前碎发拨到耳后，“不过是回程的路上遇见了一个心怀不轨的人。”
秦念没有细说，话题到此为止，不过齐岁大概也能猜到，说不定是这起事件背后还有高手。但这些都不重要了，就算还有高手，高手现在也没了。
齐岁的目光落在了秦念空荡荡的右耳，脸上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动。他眉眼下垂，偏偏又抬眼看着秦念的眼睛，显得他现在有多可怜似的。
“我好难受……”
这只是一个简单而平淡的陈述句，落在秦念耳中却自动转换成撒娇模式。秦念立刻不笑了，皱起眉头，不会他就离开这么一会，这龙就出事了吧？
他一把扣住齐岁的后颈，强硬地把人给拉到了身边，力道大得让齐岁一个趔趄。两具身躯相贴，呼吸声在耳边响起。
齐岁顺从地将头搁在秦念的肩膀上，双手轻轻地环抱着他的珍宝，温顺地任由秦念检查。
秦念一手扣着齐岁的后脑，一手撩开黑色的长发，露出龙君后颈那朵妖冶的彼岸花。白皙的皮肤上红色格外刺目，花开得艳丽，比想象中还要艳，仿佛要破体而出。
固定用的术法果然出现了松动。
“让你出手还是太勉强了，灵魂又开始崩解，我暂时帮你稳住。有我在，这段时间不用太担心。”
秦念指尖凝起一抹红色，轻拂在彼岸花之上，在触及花瓣的刹那，齐岁浑身绷紧。那种感觉，就像有人把记忆撕成碎片又粗暴缝合，偏偏施术者的手指还温柔地摩挲着他的发根。
简直要命。
秦念感觉到抱着他的双手加重了力道，颈侧传来湿热触感，某条龙正用犬齿细细碾磨他的动脉。尖牙刺破皮肤，口中尝到了血腥味又仓皇松开，最后只敢用唇瓣轻轻贴着那道牙印。
“你的口欲期还没有结束？”秦念嗤笑，不过动作倒是轻柔了不少，“看来我们娇娇龙几个世界的轮回下来，什么都没有见长，反倒是脾气又娇气了不少。”
“你又骗我。”闷在肩窝的声音带着鼻音，声音闷闷的，低了很多，听起来不是很高兴。
齐岁知道接下来的话他不应该说出来，他应该继续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再配合秦念的剧本完美演出。但记忆被捏扁搓圆，灵魂的不稳固，种种的难受让他产生了一种冲动。
把事情挑开，说清楚，然后再得到一个满意的答案。
“这些轮回都是你设计好的——你不要打断我，就算没有那场意外，你也会让我进入轮回。小阿念，你到底想要让我成为什么？”
齐岁抬起头，额头相抵的姿势让秦念无处可逃，同时也让自己逃无可逃。蹭过秦念冰冷的脸颊，他让自己不要去关注秦念的表情，仅仅看着秦念殷红的眼睛，这双眼睛绝对不会说讨厌他。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直到不适感完全消失，灵魂固定完毕，齐岁都没有等来秦念的回答。
齐岁看着秦念瞳孔里自己的倒影，忽然害怕起来。
他的脸上扬起了一个温和的笑容，这次换他想要让一个话题一带而过，道：“我帮你把耳坠带上吧！”
鎏金宝石在暗淡的白光下流转，像只永不闭合的眼睛。他吻在秦念的耳垂上，这个吻轻得像片雪花。
秦念的沉默让他有点焦躁，齐岁刻意忽略没有做出回应的秦念，强提起笑容找话题道：“要不我们现在去城里面走走，好久没有——”
“这取决于你。”
齐岁强行提起的笑容消失，他不解地看向秦念。
罕见的温柔笑意在秦念脸上绽开。不是惯常的戏谑，不是带刺的嘲讽，而是真正柔软的、让齐岁心尖发颤的笑容。
这代表着安慰。
秦念可太知道了，齐岁的心态远比看上去还要危险，心思也很脆弱容易走向极端，只是平常伪装的很完美。
这是由过往的经历造就的。但好几个从零开始的轮回过去，齐岁也有过亲人、朋友，也没能让这人的心理状态健康一些。
他们两个人都病得不轻。
秦念牵起齐岁的手按在自己心口，单薄衣衫下传来微弱的跳动。这是不知道哪一次之后，秦念换了一具更像人类的躯体。
有心跳，有血液的流动，只是体温会低一些。
“这颗本该早就沉寂的心，只因为你而跳动。你是我的锚定，我（人性）能活到什么时候，只取决于你，这样的恩赐，你还不满足吗？”
这是情话吗？
这一定是情话吧！
齐岁的耳尖瞬间烧得通红。他有点想哭，但是不能哭，不然一定会被秦念嘲笑。他总能在秦念这里，感到被关心，被包容。
他的指尖下意识收拢，这样的动作他做过不知道多少次。齐岁敢保证，这个时候下意识想要捏一捏手中的东西，只是因为可怕的习惯。
秦念深吸一口气，心中的担心、怜爱全都掉得连渣都不剩，他无语地看着这个得寸进尺的人，心里面的火气一路走高。
简直受不了这个人了，脑袋里面都是装的什么东西，这种事情也要看场合的吧！
“铮！”
刀光劈开旖旎，齐岁仓皇拔剑格挡，反手格挡的姿势熟练得令人心疼，金属相击的火星溅落在彼此眼中。
“小阿念！”两人相持中，齐岁不满地控诉道，“你不能这样对我，以前这样做你都不生气的。”
“你以为是因为什么理由？我早就看你不爽了，新仇旧恨一起算，我现在只想把你的手剁了！”秦念决计不会承认自己是因为什么想要砍人。
他旋身又是一刀，齐岁持剑挡下攻击，但背后的建筑就没有这么幸运，本就破碎的长廊又被刀气一分为二。
齐岁余光扫过身侧建筑的惨状，心中不由得咂舌。还真是不留情，就这样对待他这个病人，这个世上难道就不能多一点包容？
“不要走神，齐岁，如果你不想被我砍上一刀就认真点。”秦念的脸上神色飞扬，手持长刀指向齐岁的咽喉。
这居高临下的表情，看得齐岁也蠢蠢欲动起来。
“哈，这可是你要求的，”齐岁的脸上也染上了兴奋的神色，道，“别那么自信，说得就好像你已经赢了一样！”
于是，在这管理局叛乱风波平息不到一会，织云娘就接到了新的情报。说是有两个不知名人士在琉璃城外的湖上打起来了，还把印月湖冻了几里远的冰层。
听描述，既视感太强了。
她就说，把这两个人放在一起绝对没有好事！
不久前……
永夜的花海在无风的环境中轻轻摇曳，发出蓝色的荧光照亮了黑暗。一个男子提着提灯，深一脚浅一脚地穿行其间。
凶恶狰狞的怪物与他擦肩而过，死亡的恶臭味在空气中弥漫。提灯昏黄的光芒将他笼罩在内，怪物们对他视若不见。
“原来是你。”
男子猛地僵在原地，死死地握住手中的提灯。他惊恐地看向四周，这里除了他，没有其他的人类。
他脑海中闪过最糟糕的可能性，是神隐！不要怪他敏感，因为这次行动“神隐”是他们的重点关注对象。
“你在看哪？我在这里。”
猩红的伞面在黑暗中缓缓浮现，像一朵绽放的血色之花。当看清伞下那张脸时，男子双腿一软，但又凭着心中的一股气，没有直接跪在了食人花丛中。
他看清楚了神隐的脸，他要死了。
男人的声音颤抖着，他怕死，当然怕！但比起死亡，他更加不能够忍受真相被埋没。
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他强撑着怒目而视：“你这个恶鬼！你斩断了仙途，隐瞒了世界的真理，欺骗了所有人，明明我所做的一切才是正途！”
秦念饶有兴趣地歪了歪头，他觉得这个人的理由还不赖，比起想要永生，权利什么的，他更喜欢有新意一点的理由。
他认真回应道：“真相是什么并不重要，结果才是。”
“真相就是一切！”男子突然激动起来，“人们有权知道——”
“然后落入真相的烈阳中被燃烧殆尽？”秦念轻笑一声，“是非真假善恶，它们只是手段而不是目的。所以，你的‘真’给人们带去了什么？恐慌和混乱？”
男子一时语塞，随即梗着脖子道：“真理本身就是善！你的谎言只会让人迷失！”
“好吧，是我对你抱有太大的期望。”
秦念叹了一口气，道：“真相不过是借口，你想要的，不过是证明自己真理的价值。无论如何，你想要追求什么都好，我都可以不管……”
轻快的声音突然变得暗沉：“但有一点，请不要用别人的盆栽做实验。更重要的是，不要和祂们为伍。我把世界养到自己心仪的样子还是费了点心思，同样的事情我不想做第二遍。”
管理三千世界，是秦念的工作。当然也没有人要求秦念这样做，他完全可以不做，这只是他想要做的事情。
秩序的世界在混乱中是少有的，也是文明生存的根基。出于私心，秦念不想要这种地方消失。
秦念从男人的手中不费力地拿过提灯，声音很轻，“这位先生，我会给你温柔的死亡，这是我的仁慈。”
——次回预告——
A：别人都是“军训爱上教官，看病爱上医生，上课爱上老师，面试爱上hR”，那么你又是怎么回事？爱上自己的任务目标？
q：不……我只是，对他一见钟情了而已。
资本至上，娱乐至死，多方势力制衡，盟友尔虞我诈。仅仅一个b级世界就有这么多糟心事，说到底不过是为了自身利益的狗咬狗。
下一个世界，集团继承人VS职业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