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八点四十五分，图书馆早已经闭馆三个小时，整栋楼静得能听见中央空调管道里气流“呼呼”的声音，偶尔还夹杂着窗外树枝被风吹得“沙沙”作响。
老梁提着他那盏用了五年的手电筒，正慢悠悠地在书库巡逻——这是他每天夜班的固定任务，美其名曰“守护人类知识宝库”，说白了就是检查门窗有没有关好、书架上的书有没有被人乱拿乱放，顺便赶走偶尔溜进来躲清净的流浪猫。
老梁今年五十出头，头发已经半白，梳得一丝不苟，身上那件藏蓝色的保安制服洗得有些发白，但永远熨得平平整整。
他这辈子没别的爱好，就喜欢跟书打交道，当年图书馆招保安，他愣是跟馆长磨了三天，说自己“能把每排书架的位置背下来”，才争取到这个岗位。
在他眼里，书库的每一本书都跟自家孩子似的，别说丢一本，就是书脊磕个角，他都得心疼半天。
这天晚上，老梁巡逻到“教辅资料区”，手电筒的光柱在一排排《五年高考三年模拟》《王后雄学案》上扫过——这片区是他重点盯防的地方，毕竟学生们备考的时候，总有人想把热门教辅偷偷藏起来，方便自己下次来借。
他弯下腰，想看看最底层那排2018年的旧教辅有没有被老鼠咬坏，刚一低头，就瞥见最里面那格书架的缝隙里，塞着一张白白的纸，露出来的边角还挺规整，不像是学生随手丢的废纸。
老梁心里“咯噔”一下，赶紧蹲下来，小心翼翼地把那张纸抽出来——居然是张A4纸，上面用黑色马克笔写着几行字，字体歪歪扭扭的，像是小学生练书法，还特意画了个歪嘴笑的表情。
内容更是让他气不打一处来：“高价收购绝版教辅，越老越值钱，价格私聊好商量！qq：957*******，暗号：梁上君子。”
“梁上君子？”老梁气得嘴角直抽，手里的手电筒都晃了晃，“这小兔崽子，偷书还敢跟我玩暗号，当我是三岁小孩呢！”
他这辈子最恨两种人，一种是撕书的，另一种就是偷书的，现在居然有人敢在图书馆里搞“黑市交易”，还把暗号起成“梁上君子”，这不是明摆着挑衅吗？
老梁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火，先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把这张“黑市广告”拍了个清清楚楚——正面拍、反面拍、近距离拍细节，连马克笔晕染的墨点都拍得明明白白，生怕保卫科那边看不清。
拍完照，他立刻把照片发给了保卫科的老张，还附带了一句语音：“老张，赶紧看！书库发现个搞教辅黑市的，qq号我拍下来了，我先加他探探底，你那边准备一下，今晚可能要抓现行！”
发完消息，老梁揣好手机，又把那张A4纸塞回原来的位置——他打算“放长线钓大鱼”，假装没发现这张广告，让对方以为计划天衣无缝。
做完这一切，他提着手电筒，故意放慢脚步，装作若无其事地继续巡逻，心里却已经开始盘算：这qq号看起来像是学生用的，头像会不会是动漫人物？昵称会不会是“某某学霸”之类的？对方要是问起书的情况，自己该怎么回答才能不露馅？
巡逻完整个书库，回到保安室，老梁赶紧把手机充上电，打开qq，输入那个“957*******”的号码。
申请添加好友的页面弹出来，他盯着“验证信息”那栏琢磨了半天——直接写“卖教辅的”太直白，写“有绝版书”又显得太急切。
最后，他灵机一动，敲了四个字：“梁上君子”——既然对方定了暗号，自己就顺着暗号来，看看这小子怎么接招。
消息发出去还不到十秒钟，手机“叮咚”一声响，屏幕上跳出“对方已同意添加你为好友”的提示，紧接着就是一条新消息弹出来，速度快得像是对方一直盯着手机等他似的。
老梁赶紧点开对话框，只见对方发来一句：“有《五年高考三年模拟》2018限量版吗？要带防伪标签的那种。”
老梁一看，乐了——这小子还挺懂行，知道2018年的《五三》有限量版，还特意提防伪标签。
他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敲着：“有，刚从书库整理出来的，防伪标签没撕，品相完好。怎么交易？”他故意说得跟真的在卖书似的，还加了个“微笑”的表情，想看看对方下一步怎么说。
没等老梁把手机放下，对方的消息就来了：“今晚十点，后山第三棵樟树下。
别带其他人，就你一个来，交易完我立马走，不耽误你时间。”
“后山樟树？”老梁心里冷笑一声——那地方他熟，晚上黑灯瞎火的，周围全是灌木丛，对方选在那儿，肯定是想方便跑路。
他立刻给老张发消息：“对方定在今晚十点，后山第三棵樟树下，你带两个人，提前半小时去埋伏，别露面，等我信号再出来。我先过去跟他周旋，你们注意盯着。”
老张很快回了消息：“收到，放心，保证不跟丢。你自己注意安全，别跟他起冲突。”
老梁关掉对话框，看了看墙上的挂钟——现在才九点，离交易时间还有一个小时。
他换上一件黑色的外套，把手机揣在兜里，又拿了个手电筒藏在腰后，心里琢磨着：提前过去蹲点，看看这小子到底长什么样，是不是图书馆里经常来的学生。
后山离图书馆不远，走路也就十分钟的路程。老梁九点半就到了，他没直接去樟树底下，而是绕到旁边的灌木丛里，找了个能看见樟树、又不容易被发现的地方蹲下来。
晚上的后山特别冷，风一吹，树叶“哗啦啦”地响，老梁裹紧外套，眼睛死死盯着那棵樟树——树干很粗，枝繁叶茂，树下空荡荡的，连个人影都没有。
他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九点四十五分。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老梁赶紧把手机调成静音，屏住呼吸，借着月光往脚步声的方向看——一个黑影从小路那边走过来，个子不高，背着一个黑色的双肩包，走路的时候脑袋还时不时左右看，像是在观察周围有没有人。
黑影越走越近，老梁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他仔细看着那个黑影的轮廓，总觉得有点眼熟，但又想不起来是谁。
直到黑影走到樟树下，停下脚步，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老梁才借着手机屏幕的光，看清了对方的脸——居然是尹笙！
老梁当时就懵了——尹笙这小子，他熟得不能再熟了！这孩子是隔壁师范大学的大二学生，几乎每天都来图书馆自习，每次来都抱着一堆教辅资料，有时候还会跟老梁聊两句，说自己想考研究生，正在准备专业课。
老梁还挺喜欢这孩子，觉得他踏实肯干，怎么也没想到，搞“黑市交易”的居然是他！
就在老梁愣神的时候，尹笙已经从双肩包里掏出一本书，拿在手里，左右看了看，然后对着空气小声喊了一句：“卖书的大哥在吗？我到了。”
老梁深吸一口气，从灌木丛里站出来，手里的手电筒“咔嗒”一声打开，光柱直接照在尹笙脸上。
尹笙被突然的光亮吓了一跳，手里的书差点掉在地上，他眯着眼睛，看清是老梁之后，脸“唰”地一下就白了，嘴角还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梁、梁叔？怎么是您啊？您怎么在这儿？”
老梁没说话，一步步走到尹笙面前，眼神里满是“我看你怎么解释”的表情。
尹笙手里还拿着那本《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封面都快被他捏皱了，他咽了口唾沫，赶紧把书递到老梁面前，语气急切地说：“梁叔，您别误会！我不是来搞黑市交易的，我是在做‘价格弹性’调研！真的，您相信我！”
“价格弹性调研？”老梁挑了挑眉，接过那本书，翻了翻——还真是2018年的限量版，防伪标签还贴在封面上，没撕。
他看着尹笙，语气里带着点调侃：“调研到黑市来了？你这调研范围够广的啊，连‘梁上君子’的暗号都用上了？”
尹笙的脸更红了，他挠了挠头，眼神躲闪着，小声解释：“我不是想搞黑市，就是学经济学的时候，老师说‘价格弹性’要看商品在不同市场的价格差异，我就想试试同一本书在不同地方能卖多少钱……”
老梁抱着胳膊，看着他：“那你调研出什么结论了？”
尹笙一听这话，眼睛瞬间亮了，也不紧张了，掰着手指头跟老梁算：“梁叔您听我说，我这几天问了好多人！校内二手群里，这本《五三》10块钱都没人要；我挂到闲鱼上，有人出50块；今天跟您约在这儿，本来想看看黑市能出多少钱，没想到是您……所以结论就是，同一本书，在不同地方价格差这么多，肯定是樟树底下风水好！”
老梁听完，差点没忍住笑出来——这小子还挺会给自己找理由，居然把价格差异归结为“风水好”。
他把书揣进自己的外套兜里，板起脸，对尹笙说：“行了，别跟我扯什么风水不风水的，调研结束！明天早上到图书馆办公室来，写一份三千字的检讨，好好反省反省自己的行为！”
尹笙一听要写检讨，脸又垮了下来，他拉着老梁的胳膊，小声哀求：“梁叔，三千字太多了，我明天还有课呢……要不，检讨用隐形墨水写行吗？我这儿还有上次从网上买的隐形墨水，写出来看不见，等您想看的时候，用紫外线灯一照就能看见，多方便！”
老梁被他这话气笑了，伸手拍了拍他的脑袋，没好气地说：“滚！赶紧回去睡觉，明天要是敢迟到，检讨就写五千字！”
尹笙吐了吐舌头，不敢再反驳，背着双肩包，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小路上，老梁掏出手机，给老张发了条消息：“人找到了，是个学生，没什么大事，不用过来了。”
夜风一吹，老梁打了个哈欠，转身往图书馆走。他摸了摸兜里的《五三》，嘴角忍不住向上扬——这小子，虽然有点调皮，但还挺可爱。
明天的检讨，估计又能闹出不少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