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傍晚的老城区图书馆，像被夕阳裹了层蜂蜜似的，连书架上落的那点浮尘都泛着暖融融的光。
闭馆的铃声刚响过三分钟，周九饼正踮着脚够最高层的《成语词典》，脚下的凳子突然晃了晃，吓得他手忙脚乱抱住书架，怀里还揣着半块没吃完的葱油饼——这是中午王铁花从食堂捎来的，油汪汪的，咬一口能香到后脑勺。
“周九饼你悠着点！那书架比你爷爷岁数都大，再晃散架了，老梁能让你把字典抄十遍！”
尹笙的声音从柜台后飘过来，她手里捏着个透明塑料片，正对着夕阳来回摆弄，阳光透过塑料片，在墙上投出串歪歪扭扭的小字。
周九饼回头瞅了眼，嘴里还塞着饼，含含糊糊地问：“你又鼓捣啥呢？上次那个‘量子书签’，我还以为是装了电池的荧光笔，结果晚上看书差点把纸戳破！”
尹笙翻了个白眼，拿着塑料片凑过来，得意地晃了晃：“这是2.0版！上次那个是试制品，这次我在里面夹了隐形墨水，得对着强光才能看见字，高级吧？”
她顿了顿，眼神飘向窗边正在整理报纸的老梁，声音放轻了些，“专门给老梁做的，他不是总说看书找不到上次看到的地方嘛。”
周九饼嚼饼的动作停了停，想起昨天发现老梁秘密时的场景，心里有点发暖。
他抹了把嘴角的油，凑过去看那书签：透明片里夹着细细的纸条，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写的啥啊？让我瞅瞅。”
“不给看，等会儿亲自给老梁。”尹笙把书签揣进兜里，转身往老梁那边走。
刚走两步，就被突然窜出来的“黑影”绊了一下——是富贵，图书馆里的常驻猫，黄白相间的毛总沾着灰，却总摆出一副“朕即天下”的架子。
此刻它正叼着个毛线球，绕着尹笙的腿转圈，尾巴竖得跟根天线似的。
“富贵！你再绊我，我就把你昨天偷喝老梁茶杯里水的事儿说出去！”
尹笙弯腰戳了戳富贵的脑袋，猫却眯着眼蹭了蹭她的手，把毛线球往她脚边推了推，像是在撒娇。
这时候，罗慢扛着个老式相机从楼梯口走出来，相机挂在脖子上，晃悠悠的，跟她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牛仔外套特别搭。
她刚拍完图书馆的夕阳，看到这热闹场景，忍不住笑着说：“你俩跟猫较什么劲？快来看我拍的照片，刚才那抹晚霞，拍出来跟画似的！”
周九饼凑过去看相机屏幕，刚要夸两句，就听见门口传来一阵熟悉的大嗓门：“老梁！我从食堂给你带了红烧肉，热乎着呢！”
是王铁花！她拎着个保温桶，风风火火地走进来，红色的围裙还没摘，脸上带着汗，却笑得特别灿烂。
一进门就瞅见富贵，伸手就把猫抱了起来，“哎哟我的富贵儿，今天又胖了啊，是不是周九饼又偷偷给你喂葱油饼了？”
周九饼赶紧摆手：“可别赖我！是它自己抢的，我就剩半块还被它挠了一下！”说着还举起手，展示手腕上那道浅浅的猫爪印，引得众人都笑了。
老梁这时也走了过来，手里拿着叠整理好的报纸，看到王铁花，嘴角忍不住往上扬：“又给我带吃的，你这食堂忙得过来吗？”
“忙啥呀，今天周五，学生都回家了，我早早就把活儿干完了。”
王铁花把保温桶塞到老梁手里，眼睛瞥见尹笙手里的书签，“这小闺女手里拿的啥？看着挺新奇。”
尹笙赶紧把书签递到老梁面前，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梁叔，这是我给您做的书签，升级款的，您对着夕阳看看。”
老梁接过书签，疑惑地举到眼前，对着窗外的夕阳。阳光透过透明片，纸上原本隐形的字慢慢显了出来——“谢谢你把书守成了灯塔。”
老梁的手顿了顿，眼神慢慢软下来，他反复看着那行字，嘴角的笑容越来越明显，眼角的皱纹都挤到了一起。
他抬头看向尹笙，声音带着点沙哑：“谢谢你啊小尹，这书签真好看。”
“好看就好！您以后看书就用它，丢不了！”尹笙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罗慢这时突然拍了下手：“哎！咱们这么多人，难得聚齐，不如拍张合影吧！就用我这相机，刚好夕阳这么好看，拍出来肯定漂亮！”
“好啊好啊！”周九饼第一个响应，还把富贵抱了过来，“让富贵也当回模特！”
尹笙拉着王铁花站到老梁旁边，周九饼抱着富贵蹲在前排，罗慢则退到门口，把相机架在台阶上，调整好角度后，快速跑回队伍里。
她手里还拿着老梁那台望远镜，突然灵机一动，把望远镜对准图书馆门口，对着镜头比了个“oK”的手势，然后按下了快门。
“咔嚓”一声，画面定格——老梁手里拿着书签，嘴角带着笑；尹笙比着剪刀手，眼睛亮晶晶的；周九饼抱着富贵，脸上还沾着点葱油饼的渣；王铁花笑得露出了牙，手里还攥着保温桶的提手；罗慢站在最边上，望远镜斜挎在肩上。所有人都被夕阳镶了一道金边，连富贵的毛都泛着暖光，背景里图书馆的玻璃窗反射着晚霞，像撒了一把碎金子。
第二天一早，罗慢就把照片打印了出来，还特意找了个红色的边框裱上。
众人一起把照片贴在图书馆门口的公告栏上，周九饼还在照片上方写了个标题，一笔一划的，特别认真——《六号楼没有浪漫，但有光》。
路过的街坊看到照片，都忍不住停下脚步看两眼。
张奶奶指着照片里的老梁，跟旁边的李爷爷说：“你看老梁，笑得多开心，这图书馆啊，真是他的命根子。
”李爷爷点点头：“可不是嘛，有他在，咱们这老城区的人，才有个看书的地儿。”
到了晚上闭馆的时候，老梁收拾好东西，走到门口锁门。
他看着公告栏上的照片，又抬头看了看图书馆里亮着的灯，嘴角忍不住往上扬。
他拿出钥匙插进锁孔，轻轻转了一圈，又转了一圈，最后再转了一圈——这是他多年的习惯，总怕门没锁好，怕夜里有什么意外。
锁好门后，老梁没有立刻走，而是站在门口，对着空气轻声说：“妹妹，今天也是亮着灯的一天。你看，现在有好多人陪着我守着这图书馆，要是你回来了，肯定也会喜欢这里的。”
晚风轻轻吹过，带着老城区特有的烟火气，吹动了公告栏上照片的边角。老梁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星星，转身慢慢走回家。
图书馆的灯还亮着，那灯光透过玻璃窗，照在门口的小路上，像一道温暖的光，指引着回家的路，也守着那个跨越了二十多年的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