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无形的界限横亘在天地之间,寂静而坚定。虚空能量在其面前徒劳地翻涌,却再也无法侵蚀现实分毫。战场上的厮杀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死寂,以及弥漫在空气中、浓得化不开的悲伤与茫然。
莉拉瘫坐在冰冷的城头石砖上,指尖还残留着渡送生命力时的温热触感,怀中却已空无一物。泪水无声地淌过她沾满烟尘的脸颊,滴落在弓臂上,晕开小小的深色痕迹。精灵悠长的生命里,她从未感受过如此刻骨铭心的失去,仿佛心脏被硬生生剜去了一块。
奥莉薇娅在遥远的鸦林镇领主府内,通过基座那骤然变得空洞、只剩下微弱秩序回响的连接,确认了那个最不愿相信的事实。她强撑着没有倒下,指甲深深掐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渗出,但她的背脊依旧挺得笔直。她是北境的大管家,是谢无cE疾留下的基业守护者,此刻,她没有崩溃的权利。
艾莉莎站起身,拍了拍沾染尘土的黑色长袍,脸上恢复了惯有的冷漠,只是那双漆黑的眼眸深处,似乎比以往更加幽邃。她走到界限边缘,伸出手,指尖在距离那道无形屏障寸许之地停下,感受着其中蕴含的、熟悉又陌生的规则力量——秩序、死寂,以及一丝属于谢无cE疾的、独特的灵魂印记。
“数据记录:规则屏障稳定,能量构成分析……包含高纯度星辉基底、高度有序化死亡规则壁垒,以及未知灵魂印记作为稳定锚点。”她低声自语,像是在进行一场冰冷的解剖,唯有微微颤抖的指尖泄露了内心的波澜,“牺牲效率评估:极高。样本损失:不可挽回……暂时。”
李清河收起长剑,走到莉拉身边,沉默地递过一方干净的丝帕。他望着那道界限,眼神复杂。“谢男爵……以身为界,护佑苍生。此等气魄,李某敬佩。”他顿了顿,声音低沉,“然虚空未平,暗流依旧。北境……仍需诸位支撑。”
星澜的声音通过“逐光号”的外放装置传来,带着一丝金属般的质感,却难掩其中的凝重:“界限结构稳定,但能量层级在缓慢衰减。虚空裂缝并未消失,只是被暂时封锁。静默修会残党已借助空间手段遁走。建议:立刻建立永久性监测与防御工事,巩固此界限。”
她的话将众人从悲痛中拉回了残酷的现实。战争并未结束,只是进入了新的阶段。
残存的北境士兵们在军官的呼喝下,开始麻木地清理战场,收拢伤员,每个人的脸上都混杂着悲伤、疲惫,以及一种被强行注入的、沉重的责任。他们的领主用生命为他们换来了喘息之机,他们必须守住这片用血与火铸就的土地。
雷克斯和巴瑞克拖着伤痕累累的身躯,开始重新整编部队,部署防线。东部第一道防线已化为乌有,他们必须依托第二、第三道防线,以及这道新生的“守护之界”,重新构建北境的防御体系。
伊芙琳在鸦林镇地下,强忍着泪水,带领着学者和工匠们,全力维持着基座的运行。基座因为之前的超载而受损严重,能量输出极不稳定,但它依旧是连接那道界限、维持其存在的重要能量来源之一。她必须修复它。
艾尔薇拉的“暗鸦”再次如同鬼魅般散入阴影,追踪静默修会残党的去向,监视大陆各方的动向。谢无cE疾不在了,但情报网络不能瘫痪。
北境,这台巨大的战争机器,在失去了核心驱动后,凭借着惯性,以及那份由牺牲所激发的、更加坚韧的意志,开始艰难地重新运转起来。
几天后,在原本铁壁要塞的废墟之前,一座简陋的纪念碑被立了起来。没有华丽的辞藻,只有一行冰冷的刻文:
“于此,谢无疾以身为界。”
莉拉常常独自一人来到碑前,一坐就是很久,有时会轻轻擦拭碑上的尘土,有时只是静静地看着那道无形的界限,仿佛在等待着什么奇迹。
奥莉薇娅则几乎住在了政务厅,用繁重到令人窒息的工作来麻痹自己,只有夜深人静时,才会抚摸着谢无cE疾曾经坐过的椅子,无声地流泪。
艾莉莎在界限附近建立了一个临时研究室,日夜不停地分析着屏障的数据,试图理解其运作机制,寻找维持甚至强化它的方法。她有一种偏执的信念,认为这绝非终点。
李清河没有离开,他以云岚州客卿的身份暂时留在了北境,协助稳定局势,他的“调和”之力在安抚受创的地脉和士兵精神方面起到了不小作用。
星澜的“逐光号”也在附近空域悬停,一方面监测界限和虚空裂缝,另一方面,也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时间一天天过去,界限依旧稳固,虚空裂缝没有异动,静默修会仿佛彻底消失。北境在悲伤与坚韧中,慢慢舔舐着伤口,恢复着生机。
直到一个月后的某个夜晚。
正在界限旁进行例行监测的艾莉莎,手中的能量探测器突然发出了极其微弱、却从未有过的特殊波动信号。信号源……似乎来自界限的内部?
几乎在同一时间,远在鸦林镇的基座,核心区域发出一阵极其短暂、连伊芙琳都差点忽略的能量涟漪。
而正在纪念碑前静坐的莉拉,仿佛心有所感,猛地抬起头,望向那片寂静的星空,以及星空下那道无形的壁垒。
一丝微不可察的、仿佛错觉般的悸动,在死寂的余烬中,悄然萌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