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衡低沉的声音在安静的卡座间响起，带着一种比线上更加醇厚真实的质感，像大提琴的弦被轻轻拨动，余韵悠长地敲在苏妩的心上。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他轮廓分明的下颌线上跳跃，也映亮了他那双沉静幽深的眼眸。那目光落在她脸上，没有审视，没有探究，只有一种近乎纯粹的专注，仿佛在确认一件终于呈现在眼前的、期待已久的珍宝。
苏妩感觉脸颊的温度又悄悄攀升了几分。她放在膝盖上的手无意识地蜷了蜷，指尖触碰到帆布袋粗糙的布料，才想起带来的“信物”。她压下心底那丝刚见面时的微紧，努力让笑容看起来更自然灵动，像只终于见到饲主的小狐狸，带着点小小的狡黠和邀功的意味：
“师父，看！我带了‘教材’哦！” 她微微倾身，从旁边的帆布袋里拿出了那罐深蓝色的咖啡豆，轻轻放在两人之间的桌面上，光滑的罐身在阳光下折射出低调的光泽。
顾衡的目光随着她的动作，落在了那罐咖啡豆上。他的视线在熟悉的深蓝色包装上停顿了一瞬，随即缓缓上移，重新定格在苏妩脸上。口罩下的唇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快得如同错觉。他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修长的手指拿起那罐咖啡豆，指腹在冰凉的金属罐身上摩挲了一下。那动作带着一种奇异的专注感，仿佛在触摸一段共同的、心照不宣的记忆。
“嗯。”他终于应了一声，算是回应她带来的“教材”，然后将咖啡豆放回桌面中央，像是一个无声的仪式完成。“喝什么？”他抬眼看向她，语气平淡自然，仿佛他们早已是熟识的旧友，而非初次见面的网恋对象。
苏妩松了口气，他自然的问询驱散了不少初见的拘谨。“师父有什么推荐吗？”她眨眨眼，将选择权抛回给他，带着点小小的试探和依赖。
顾衡的目光在桌上的饮品单上扫过，几乎没有犹豫：“耶加雪菲。手冲。”他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这里的豆子不错，处理得好。”
“好呀！那就听师父的！”苏妩立刻点头，笑容灿烂。她喜欢他这种掌控全局的笃定感，让她感到安心。而且，“耶加雪菲”…她记得他直播时偶尔提过，是他偏好的风味。
顾衡抬手示意服务生。点单的过程简洁高效。当服务生离开，空间再次只剩下他们两人时，那种微妙的、带着电流的安静又悄然弥漫开来。
苏妩微微垂眸，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小片阴影，手指无意识地搅动着餐巾的一角。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对面那道目光的存在感，沉静，专注，带着一种无形的力量，让她心跳无法完全平复。她必须说点什么。
“师父…”她抬起眼，重新迎上他的视线，狐狸眼里盛着真诚的笑意，“今天的比赛，真的太精彩了！最后那一波绕后切c，简直是神级操作！直播间的弹幕都刷疯了！”她开始绘声绘色地描述着比赛的高光时刻，语气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崇拜和兴奋。
顾衡安静地听着，身体微微后靠，姿态放松了一些，但目光依旧落在她脸上。他没有打断她，也没有像线上那样只回个“嗯”。当苏妩说到激动处，比划着手势时，她清晰地看到，他那双总是凝结着冰霜的眼底，似乎有极淡的笑意掠过，像投入寒潭的石子，漾开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他甚至在她停顿换气时，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带着一点鼓励的意味。
“宿主！他喜欢听你说话！喜欢看你为他激动兴奋的样子！好感度57%了！”甜甜激动地汇报。
得到无声鼓励的苏妩胆子更大了些。她狡黠地转了转眼珠，话锋一转：“不过师父…你比赛时表情好凶啊，眉头一直皱着，粉丝都在弹幕里喊‘顾神别凶我’呢！”她故意模仿着粉丝的语气，带着点小小的调侃。
顾衡闻言，眉梢似乎极其轻微地挑了一下。他看着苏妩眼中闪烁的促狭光芒，沉默了两秒，忽然开口，声音依旧低沉，却似乎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温度：
“不凶。”他顿了顿，目光似乎在她带着笑意的唇瓣上停留了一瞬，才补充道，“…赢不了。”
苏妩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他…这是在解释？为了她刚才那句“好凶”的解释？
而且那句“赢不了”，带着一种近乎耿直的认真，配上他那张没什么表情的冷峻脸庞，反差感强得让苏妩差点笑出声来，心里却像被塞进了一颗裹着蜜糖的，又软又甜。
“噗…”她连忙捂住嘴，但还是有一丝笑意从指缝漏出，狐狸眼弯成了月牙，“知道啦知道啦！师父是为了赢才‘凶’的！”她特意加重了“凶”字的读音，带着点俏皮。
顾衡看着她忍俊不禁的样子，眼底那抹极淡的笑意似乎加深了一点点，但很快又隐没在惯常的沉静之下。他端起服务生刚送来的柠檬水，喝了一口，喉结滚动了一下，没再说话。
这时，服务生端来了两杯手冲咖啡。精致的玻璃壶里，琥珀色的液体缓缓注入温热的骨瓷杯中，浓郁的花果香气瞬间在两人之间弥漫开来。
“师父请。”苏妩双手捧着杯子，像只捧着松果的小松鼠，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顾衡。
顾衡也拿起自己的杯子。他垂眸看着杯中袅袅升起的热气，然后抬眼看她，眼神里带着一种近乎导师般的认真：“先闻。”
苏妩学着他的样子，微微低头，闭上眼，鼻尖凑近杯口，深深嗅了一下。耶加雪菲特有的柑橘、茉莉花香和淡淡的发酵茶香涌入鼻腔，清新而复杂。“好香…”她由衷地赞叹，睁开眼时，发现顾衡正看着她。他的目光落在她因为专注而微微颤动的睫毛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专注。
“嗯。”顾衡应了一声，自己也闻了一下，然后轻轻啜饮了一小口。他的动作优雅而专业，薄唇轻抿，喉结微动，似乎在细细品味其中的层次。
苏妩也赶紧喝了一小口。滚烫的液体滑过舌尖，明亮的酸度先声夺人，随即是柔和的花果甜感，最后留下悠长的茶韵。她不懂那么多专业的品鉴词，只觉得这杯由他推荐、此刻又在他注视下品尝的咖啡，是她喝过最美味的饮品。
“怎么样？”顾衡放下杯子，看向她，眼神里带着询问。
“好喝！”苏妩用力点头，眼睛亮得惊人，“比我自己冲的好喝一百倍！师父果然厉害！” 她的赞美真诚又直白，带着小动物般的纯粹热忱。
顾衡看着她毫不掩饰的崇拜眼神和满足的表情，握着杯子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了一下。他沉默了几秒，忽然开口，声音比刚才低沉了几分，带着一种郑重的承诺感：
“下次教你。”
又是“下次教你”！
但这一次，不再是隔着屏幕的暧昧约定，而是面对面、带着咖啡香气、在他深邃目光注视下的承诺！
苏妩的心跳瞬间加速，脸颊绯红。她看着顾衡那双近在咫尺、仿佛能吸走灵魂的深眸，感觉周围的空气都变得稀薄而甜蜜。她用力点头，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软：“好！一言为定！师父可不能嫌我笨手笨脚！”
顾衡看着她绯红的脸颊和亮得惊人的眼睛，喉结再次滚动了一下。他没有回答“嫌不嫌笨”的问题，只是极其轻微地、几不可察地，又对她点了一下头。这一次的点头，比超市那次、比咖啡馆初遇那次，都更加清晰、更加郑重。
阳光透过百叶窗，将两人对坐的身影拉长。咖啡的香气在空气中氤氲流淌。沉默再次降临，却不再尴尬，而是被一种心照不宣的暖意和悸动填满。线上隔着屏幕的暧昧拉扯，终于在现实的咖啡香气中，落到了实处，凝结成一个带着温度的、充满无限可能的“下次”。
“宿主！宿主！好感度59%了！”甜甜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一次见面！涨了3%！他对你的真实感和亲近感爆棚！线下杀伤力太强了！而且他主动承诺了‘下次’！冰山主动规划了未来！他栽了！宿主你赢了！”
苏妩捧着温热的咖啡杯，指尖感受着杯壁传来的热度，目光落在对面男人冷峻却似乎柔和了些许的侧脸上。她心里那只小狐狸，终于心满意足地、慵懒地蜷缩起来，尾巴尖愉悦地轻轻摆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