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室内，苏妩盘膝坐在寒玉床上，却毫无修炼的心思。指尖无意识地缠绕着发尾，脑子里反复回放着主殿里那惊心动魄的一幕——顾衡冰凉的指尖，他低喃的“万年前见过”，以及自己那句胆大包天的“心上人”。
“查到了！妩妩！真的有！”甜甜兴奋的声音像个小爆竹在脑海里炸开，“系统深度扫描结合这个仙界的古老记载碎片，万年前，顾衡仙尊身边确实出现过一只灵狐！通体雪白，眸色……记载模糊，但特征和你现在的原型非常吻合！”
苏妩精神一振：“具体什么情况？”
“记载很少，只说仙尊对其颇为……纵容。”甜甜搜索着词库，“不同于对其他仙家或灵兽的疏离，那只小狐狸似乎可以自由出入仙尊的修炼禁地，甚至……有零星记载提到，仙尊曾亲手喂食，允许其盘踞膝头小憩。”
“纵容？膝头？”苏妩眼底闪过一丝精光。这可比她预想的“见过”要亲密得多。那位看起来恨不得把“生人勿近”刻在脑门上的仙尊，竟然会有这样的一面？
“那后来呢？那只狐狸去哪了？”
“不知道，”甜甜的语气带着困惑，“记载到这里就断了，好像那只狐狸突然就消失了，再无痕迹。仙尊似乎也……没有寻找的迹象？怪得很。”
突然消失？再无痕迹？
苏妩微微蹙眉，这中间定然有隐情。但此刻，这隐情对她而言，是绝佳的突破口。
一个大胆的计划在她心中迅速成型。
既然仙尊对“万年前的小狐狸”有特殊记忆，甚至可能存有未明的情愫，那她何不……直接送上门去？
夜色渐深，仙尊所在的云渺主殿区域万籁俱寂，只有清冷的月华透过稀薄的云层，洒在冰冷的玉阶和廊柱上，泛起一片朦胧的银辉。
苏妩确认四周无人，深吸一口气，体内玄阴灵狐的血脉之力微微流转。一阵柔和的白光闪过，原地已不见了那身着弟子服的“少年”，取而代之的，是一只通体雪白、毛发蓬松柔软的小狐狸。
它体型娇小，只比巴掌略大，一双琉璃般的眸子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澄澈灵动，尾巴比身体还长，毛茸茸地拖在身后，尖端带着一点几乎看不见的银灰。
苏妩（狐形态）低头看了看自己雪白的爪子，轻轻跃上窗台，动作轻盈无声。她回头望了一眼自己居住的静室，然后四肢发力，如同一道白色的影子，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夜色中，朝着云渺主殿的方向潜去。
避开几处隐约能感应到的禁制波动，她熟门熟路地再次来到主殿之外。殿门紧闭，但旁边有一扇雕花玉窗为了通风，微微开启了一道缝隙。
就是这里！
小狐狸后腿一蹬，身形灵巧地钻过那道缝隙，落入了殿内。
主殿内比外面更加安静，也更加冰冷。空气中弥漫着顾衡身上那种特有的、混合了冰雪与星辰气息的冷香。几颗夜明珠散发着恒定而清冷的光，将殿内照得一片皎洁。
云床之上，顾衡依旧维持着端坐的姿势，双眸紧闭，周身灵气自行流转，仿佛已与这片天地融为一体。
苏妩屏住呼吸，放轻脚步，柔软的肉垫踩在冰冷的玉面上，没有发出丝毫声响。她一点点靠近云床，仰起小脑袋，打量着上方那张完美却冰冷的脸。
近距离看，他的睫毛很长，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鼻梁高挺，薄唇紧抿，无一处不精致，也无一处不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就是这个人，万年前，会亲手喂食一只小狐狸？会允许它盘踞在膝头？
苏妩压下心头的怪异感，开始执行计划。
她没有立刻跳上去，而是先绕着云床走了两圈，像是在巡视自己的领地。然后，她选中了云床下方，靠近顾衡垂落的广袖旁的一块地方，那里似乎……比较避风？
她蜷缩起来，将自己团成一个毛茸茸的雪球，下巴搁在前爪上，那双琉璃眸子一眨不眨地望着顾衡的侧脸。喉咙里发出极轻极细的、带着点依赖和讨好意味的呜咽声。
“呜……”
声音在寂静的大殿里微不可闻，却又奇异地清晰。
时间一点点过去。
殿内只有清冷的月光和夜明珠的光辉在静静流淌。
就在苏妩以为顾衡真的彻底入定，毫无所觉，考虑着要不要再弄出点动静，或者干脆“不小心”扒拉一下他的衣摆时——
云床上，那如同冰雕玉琢般的人，眼睫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随即，他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深邃的墨眸，没有初醒的迷蒙，只有一贯的清明与冰冷。他的目光，甚至没有四下寻找，便精准地、直直地落在了床下那只团成雪球、正眼巴巴望着他的小狐狸身上。
四目相对。
苏妩的心脏猛地缩紧，但她强忍着没有移开视线，反而微微歪了歪头，耳朵抖了抖，眼神里努力传递出“无辜”、“弱小”、“可怜”又带着点“天然熟”的信号。
顾衡静静地看着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眸底却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波动。像是冰湖深处投入了一颗极小极小的石子，涟漪尚未荡开，便已消失。
他没有动怒，没有呵斥，甚至没有开口询问。
就在苏妩以为他会再次无视，或者直接用仙法把她丢出去的时候，他却做出了一个让她，也让脑海里的甜甜瞬间屏住呼吸的动作。
他缓缓地、极其自然地，对着她，伸出了一根手指。
修长，骨节分明，指尖萦绕着淡淡的仙辉和寒意。
那手指，并未直接触碰她，而是悬停在她毛茸茸的头顶前方，一个恰到好处的距离。
意思，不言而喻。
苏妩愣住了
苏妩回过神，心底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计谋得逞的窃喜，有对未知的一丝忐忑，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这无声邀请所触动的心弦。
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小心翼翼地、迈着矜持的小步子，向前凑了凑。
然后，她抬起毛茸茸的小脑袋，试探性地，用自己的脸颊和耳朵，轻轻蹭了蹭那根近在咫尺的、冰冷的手指。
触感冰凉，却奇异地……并不让人讨厌。
在她蹭上去的瞬间，她清晰地感觉到，那根手指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头顶上方，传来顾衡依旧清冷，却似乎比平日低沉了几分的嗓音，带着一种仿佛穿越了万年时光的、极淡的疑惑与确认：
“果然……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