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城门楼在春日暖阳里泛着浅金色，护城河的冰早已化尽，岸边的柳丝垂着新绿，风一吹就晃出细碎的光影。杨晨铭勒住马缰时，指尖还残留着马鞍的凉意 —— 从北境回来的这一路，他总忍不住抬手按右眼，那处的酸胀感虽比战场上轻了些，却像根细刺，时不时扎一下，提醒他这双眼睛终究带着前世的旧伤。
“相爷！”
人群里忽然响起一声熟悉的呼唤，杨晨铭偏头望去，就见江谢爱站在城门下的柳树旁。她穿了件月白襦裙，外面罩着件藕荷色披风，手里攥着个锦盒，见他看来，快步走了过来。风吹起她鬓边的碎发，露出颈间那枚暖玉 —— 还是他去江南前给她的，此刻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怎么不在府里等？” 杨晨铭翻身下马，动作间左臂的旧伤扯了下，他下意识蹙了蹙眉，却被江谢爱抓了个正着。
“看你骑马的姿势就知道，伤口又疼了。” 江谢爱伸手扶住他的胳膊，指尖触到他铠甲上的冰碴，眉头皱得更紧，“北境那么冷，怎么不多穿件衣裳？” 她说着打开锦盒，里面是个瓷瓶，“这是我新调的药膏，比之前的更润些，晚上我给你敷。”
杨晨铭看着她眼底的关切，心里像被暖水浸过，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有你在，还怕冻着？” 他想说自己没事，可话到嘴边，却被右眼突如其来的刺痛打断，他忍不住闭了闭眼，指尖按在眼睑上。
江谢爱立刻就发现了，伸手轻轻拨开他的手，借着阳光看他的眼底：“是不是又忘了滴眼药水？眼白都红了。” 她的指尖带着微凉的体温，拂过他的眼睑时，杨晨铭忽然觉得那刺痛都轻了些。他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 战场上哪顾得上这些，有时忙起来，连饭都忘了吃，更别提按时滴药。
“回去可得好好调理，不然以后真要看不清桃花了。” 江谢爱嗔了他一句，语气里却满是心疼，转身对身后的侍女说，“把暖炉拿来，给相爷暖暖手。”
杨晨铭看着她忙碌的身影，忽然想起离京前她绣在铠甲内侧的 “平安” 二字，针脚细密，藏着她所有的牵挂。他握紧她递来的暖炉，暖意顺着指尖漫到心口，连带着北境战场上的血腥气，似乎都淡了些。
回宫庆功时，新帝特意让人在大殿里摆了酒，满朝文武都在，可杨晨铭却有些心不在焉。他看着新帝递来的酒杯，又想起江谢爱在城门下的眼神，忽然起身，跪在了殿中：“陛下，臣有一事恳请。”
新帝握着酒杯的手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了然，却还是笑着说：“叔父但说无妨。”
“北境已平，邻国也已议和，朝中诸事也已安定，臣想辞去相位，与江姑娘去江南隐居。” 杨晨铭的声音很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臣老了，想过些安稳日子。”
殿内瞬间静了下来，大臣们都愣住了，连呼吸都轻了些。新帝放下酒杯，走下台阶，亲手扶起杨晨铭，指尖触到他铠甲上的划痕 —— 那是北境战场上留下的，还没来得及修补。“叔父真的想好了？” 新帝的声音有些低，带着不舍，“朕还想多向叔父学些治国之道。”
“陛下早已长大，能独当一面了。” 杨晨铭看着新帝的眼睛，那里面没有了从前的稚嫩，多了几分沉稳，“朝中还有李将军、王大人他们辅佐，陛下不必担心。”
新帝沉默了许久，才轻轻叹了口气：“朕知道叔父心意已决，便不拦着了。只是叔父要记得，京城永远是你的家，若想回来，随时都能回来。” 他说着，从腰间解下一块免死金牌，递给杨晨铭，“这个你拿着，以后无论出什么事，朕都保你平安。”
杨晨铭却没接，躬身行了一礼：“陛下的心意，臣心领了。臣不需要免死金牌，只愿陛下和百姓平安，大朝永远繁荣。” 他看着新帝眼中的失落，又补充道，“若有一天朝廷需要臣，臣必当回来。”
新帝看着他，终究还是点了点头，将免死金牌收了回去，转身对大臣们说：“杨相劳苦功高，既然他想隐居，朕便准了。即日起，免去杨晨铭相位，保留太傅头衔，赏江南良田千亩，以作养老之用。”
大臣们纷纷躬身应诺，杨晨铭再次谢恩，起身时，右眼又疼了一下，他悄悄闭了闭眼，却被新帝看了个正着。“叔父的眼睛，还是要好好调理。” 新帝轻声说，“朕已让御医准备了药材，稍后让人送到相府去。”
杨晨铭心里一暖，躬身道谢。他知道，新帝长大了，不再是那个需要他护在身后的孩子了。
回到相府时，天已经黑了。江谢爱正在书房里整理东西，桌上摊着一张江南的地图，上面用红笔圈出了江家旧宅的位置，旁边还画了个小小的桃林 —— 那是江父当年种下的，如今应该已经开花了。
“辞官的事，陛下准了？” 江谢爱听到脚步声，回头看他，眼底满是期待。
杨晨铭走过去，从身后抱住她，下巴抵在她的肩上：“准了。以后，我们就能在江南看桃花了。”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疲惫，却又满是憧憬。
江谢爱靠在他怀里，伸手握住他的手：“我就知道陛下会准的。” 她转身，看着他眼底的红血丝，伸手轻轻摸了摸，“御医来了吗？我让厨房炖了乌鸡汤，补补身子。”
“刚让人送了药材来，御医说，我的眼疾得慢慢调理，不能再累着了。” 杨晨铭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的眼睑上，“以后有你在，我肯定能好好调理。” 他忽然想起北境战场上发现的苏字令牌，还有李将军报上来的内鬼线索，脸色微微沉了沉，“对了，北境的事，还有些未了。”
江谢爱看着他的脸色，就知道出事了，拉着他坐在椅子上：“怎么了？是不是内鬼的事有线索了？”
“李将军在西山口的粮草营里，发现了几具穿着明军服饰的尸体，身上都带着苏字令牌，像是被人灭口了。” 杨晨铭的手指轻轻敲着桌面，“乌勒口中的‘高人’，应该就是苏氏的残余势力，而且他们还在明军内部安插了内鬼。”
江谢爱皱起眉头：“苏氏的残余势力不是早就清理干净了吗？怎么还会有？” 她想起前世苏氏旧人掀起的风波，心里有些不安，“会不会是我们漏了什么？”
“或许吧。” 杨晨铭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揉眉心，“不过现在我们要去江南了，这些事，就交给陛下和李将军他们吧。” 他不想让江谢爱再担心，伸手握住她的手，“以后我们在江南，只看桃花，不管这些烦心事。”
江谢爱看着他眼底的疲惫，点了点头，却还是忍不住叮嘱：“那也要让暗卫多留意些，别让他们再闹出什么事来。”
“放心吧，我已经安排好了。” 杨晨铭笑着说，伸手拿起桌上的江南地图，“你看，这里就是江家旧宅，旁边就是桃林，春天的时候，肯定很漂亮。我们可以在桃林里建个小亭子，夏天的时候，还能在里面下棋。”
江谢爱靠在他身边，看着地图上的红圈，想象着江南的日子，嘴角忍不住上扬：“好啊，我还要在院子里种些牡丹，就像我娘当年种的那样。”
两人正说着，门外忽然传来暗卫的声音：“相爷，夫人，有密报。”
杨晨铭收起笑容，让暗卫进来。暗卫递上一封密函，压低声音说：“影卫在江南查到，有苏氏旧人活动的痕迹，而且他们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
杨晨铭接过密函，打开一看，上面只写了几句话：“江南苏氏旧人聚于姑苏，似在寻找前朝遗物，行踪诡秘。” 他的脸色沉了下来，看向江谢爱，眼底满是担忧 —— 他们想去江南隐居，可苏氏的残余势力，却偏偏也在江南。
江谢爱看着他手里的密函，心里也有些不安，却还是强装镇定：“没关系，我们有影卫在，而且江南是我们的地盘，他们翻不起什么浪来。” 她握住杨晨铭的手，“只要我们在一起，就不怕他们。”
杨晨铭看着她坚定的眼神，心里的担忧渐渐淡了些，点了点头：“你说得对，只要我们在一起，就不怕他们。” 他将密函收好，“我会让影卫多留意些，等我们到了江南，再慢慢查。”
夜深了，江谢爱为杨晨铭敷上药膏，看着他渐渐睡熟的脸，心里却有些不踏实。她想起暗卫送来的密函，又想起杨晨铭的眼疾，总觉得江南的日子，恐怕不会像他们想象的那么平静。她轻轻摸了摸杨晨铭的眼睑，在心里默默祈祷：希望江南的桃花，能让他忘记所有的烦恼，也希望那些苏氏旧人，不要再打扰他们的生活。
第二天一早，两人就开始整理行装。江谢爱将杨晨铭的兵法手稿收进木箱里，又将自己写的《商经》放在旁边，忽然发现箱底有一封匿名信，信封上没有署名，只画了一朵桃花。她疑惑地打开，里面只有一句话：“江南桃花开，故人等你来。”
江谢爱心里一紧，拿着信走到杨晨铭身边：“你看，这是谁寄来的？”
杨晨铭接过信，看着上面的桃花图案，脸色微微变了变 —— 这桃花图案，和当年杨子轩送给江谢爱的那把扇子上的图案，有些相似。他皱起眉头，将信收好：“别管是谁寄来的，到了江南，我们小心些就是了。”
江谢爱点了点头，心里却还是有些不安。她看着窗外的阳光，忽然想起小时候在江南的日子，那时江父还在，她还不知道什么是阴谋诡计，只知道在桃林里追着蝴蝶跑。如今，她要回到江南了，却不知道等待她的，是平静的日子，还是新的风波。
杨晨铭看着她眼底的担忧，伸手抱住她：“别担心，有我在。”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坚定的力量，“无论遇到什么事，我们都一起面对。”
江谢爱靠在他怀里，点了点头。她知道，只要有杨晨铭在，无论遇到什么困难，她都能克服。她抬头，看着窗外的柳丝，心里忽然充满了期待 —— 江南的桃花，应该快开了吧？
两人整理好行装，准备三日后启程。离开京城的前一天，新帝亲自来送行，还带来了许多礼物，都是江南用得上的。“叔父，婶婶，一路保重。” 新帝拉着杨晨铭的手，眼圈有些红，“朕会想你们的，有空一定要回京城看看。”
“陛下也要保重，好好治理国家。” 杨晨铭拍了拍新帝的肩膀，眼底满是欣慰，“我们会回来看你的。”
江谢爱也笑着说：“陛下要是想我们了，也可以去江南玩，我们请你吃江南的点心。”
新帝点了点头，看着他们坐上马车，直到马车消失在视线里，才转身回宫。
马车缓缓驶离京城，杨晨铭和江谢爱坐在车里，看着窗外的景色渐渐变化，心里都充满了期待。杨晨铭握住江谢爱的手，轻声说：“很快，我们就能看到江南的桃花了。”
江谢爱靠在他肩上，笑着点头：“嗯，很快了。”
可他们都没注意到，马车后面，有一个黑影远远地跟着，手里拿着一封画着桃花的信，眼底闪过一丝诡异的光。江南的桃花，确实要开了，只是不知道，这桃花盛开的季节，会不会带来新的风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