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礼下于人，必有所求
“景深……念念……？”
那沙哑、破碎，充满了不敢置信的称呼，像一把生了锈的钥匙，猛地撬开了陆景深和苏念记忆深处那段早已被尘封的、充满了不堪与痛苦的过往。
赵桂花！
竟然是她！
苏念的心，猛地一沉！她下意识地，就将身后的三个孩子，往自己这边拉了拉，那双本还温柔的眸子里，瞬间迸发出了骇人的、冰冷刺骨的警惕！
而陆景深，在看清那张被岁月和苦难刻满了沟壑的、既熟悉又陌生的脸时，他那双刚刚才因为家人的欢声笑语而变得无比柔软的眸子里，瞬间便凝结成了冰！
那是一种混合了滔天恨意、极致厌恶，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再次勾起陈年伤疤的痛苦的、冰冷的火焰！他感觉自己那些早已愈合的伤口，在这一瞬间，又开始隐隐作痛。
他甚至连一句话都懒得跟她说，想也不想地，就要将那扇隔绝了风雪的大门，狠狠地关上！将这个不速之客，和她所代表的所有肮脏过去，都彻底地关在门外。
“爸！”
就在这时，一只酷酷的小手，却突然，拉住了他的衣角。
是陆安。
他看着门外那个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陌生的老奶奶，又看了看自己父亲那张在一瞬间就变得比窗外冰雪还要冷的脸，那双像极了陆景深的深邃眸子里，闪过了一丝不解。他不懂，为什么一向沉稳的父亲，会因为一个老人的出现而如此失态。
而陆念和陆平安，也同样用一种充满了疑惑和好奇的目光，看着门口那个看起来……很可怜的老人。
陆景深关门的动作，猛地一僵。
他可以不在乎那个女人是死是活，但他不能，在自己的孩子面前，展露出自己最冷酷、也最无情的一面。他不想让孩子们，看到他心中那片最阴暗的角落。
“让她进来吧。”
苏念终于开口了。
她的声音，很轻，也很冷，不带一丝温度。
她不是圣母，更不会忘记，眼前这个女人，曾经是如何磋磨原主，如何算计她的男人的。但她更想知道，是什么，能让这个曾经视他们如眼中钉、肉中-刺的女人，在十几年后的今天，在一个本该是阖家团圆的除夕夜，千里迢迢地，从那个她早已逃离的穷乡僻壤，找上门来。
陆景深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缓缓地，松开了握着门把手的手，侧身让开了一条路。
赵桂花像是得到了特赦令一般，连滚带爬地，从门外那片冰冷的风雪里，挪了进来。
当她踏入这个温暖如春、充满了欢声笑语的、她连做梦都想象不到的“豪宅”时，那双浑浊的老眼里，瞬间就充满了无尽的自卑和……惶恐。地板光洁得能照出人影，墙上挂着她看不懂却觉得很厉害的字画，空气中弥漫着食物的香气和一种她从未闻过的、好闻的馨香。这一切，都像是在无声地嘲笑着她的贫穷与不堪。
她不敢抬头，只是像个犯了错的罪人，局促不安地，站在门口，任由身上的雪水，融化在光洁的地板上，留下了一滩肮脏的痕迹。
“奶奶，您坐。”
还是心地最柔软的陆念，看不下去，奶声奶气地，搬了张小板凳，放到了她的面前。
“哎……哎……不敢当，不敢当……”赵桂花被吓了一跳，连连摆手，根本就不敢坐。
她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了一个用好几层破布包裹着的、早已被体温捂热的、硬邦邦的包裹。
她颤抖着手，一层一层地打开，露出了里面几个早已冻得像石头一样、黑乎乎的烤红薯，和几双针脚粗糙、却洗得干干净净的、崭新的布鞋鞋垫。
“这个……这个是……是奶奶从家里带过来的烤红薯……地里自己种的，没打药，可甜了……”她将那几个卖相难看的烤红薯，像献宝一样，递到了三个孩子面前，那双浑浊的老眼里，充满了讨好和……祈求。
“还有这个……这个是奶奶给你们做的鞋垫……天冷，穿着……暖和……奶奶眼睛花了，做得不好看，你们别嫌弃……”
这就是她的“大礼”。
是她这个早已一无所有的老人，能拿得出手的、最“贵重”的东西。
然而，三个从小就锦衣玉食的孩子，看着眼前这些他们从未见过的、“脏兮兮”的东西，都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陆念更是悄悄地拉了拉苏念的衣角，小脸上写满了抗拒。
气氛，尴尬到了极点。
苏念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看着这个被岁月和贫穷彻底压垮了脊梁的老人，心中五味杂陈。
最终，还是陆平安，这个心思最敏感、也最善良的孩子，他记得妈妈说过，不能以貌取人，更不能浪费别人的心意。他走上前，从她那双布满了冻疮和老茧的、粗糙的手里，接过了那双针脚歪歪扭扭的鞋垫。
“谢谢奶奶。”他轻声说道，声音不大，却像一道暖流，瞬间击中了赵桂花那颗早已冰封的心。
赵桂花的眼眶，瞬间就红了。
她“噗通”一声，竟然当着所有人的面，直挺挺地，就跪了下来！
“景深！念念！”她也顾不上什么脸面了，朝着苏念和陆景深的方向，一个劲儿地磕头，那苍老的额头撞在地板上，发出“咚咚”的闷响，那声音，嘶哑，破碎，充满了无尽的绝望和哀求！
“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我不该……我不该那么对你们！我是畜生！我不是人！我遭报应了！这些年，我没有一天睡过安稳觉，天天晚上做噩-梦，梦见你们来找我索命！”
“我求求你们……求求你们，看在我给你们磕头的份上……看在我大老远跑来，快死在路上的份上……”
“救救……救救小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