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照在档案馆门口的台阶上,亮闪闪的。我站在那里,手里拿着一份文件,纸已经有点皱了,被手心的汗弄湿了边角。
风吹过来,有点凉。我没回警局。
我不想等流程。我知道,一旦上报,事情就会拖很久。可我现在不能停。
我拿出手机,拨通了赵勇的电话。
“带上强光手电和磁粉刷,去变电站老墙那边。”我说,“我们之前漏了东西。”
他没多问,只说:“二十分钟后到。”
我挂了电话,拦了辆出租车。
车子开动时,天光照进车里,刺得我眼睛不舒服。我拉下遮阳板,看着外面的路。树影往后跑,车轮压着地面,声音很稳。
我脑子里全是昨晚的事——那个倒计时,黑盒子上的接口,还有林振声递给我平板时的眼神。
他不是吓唬我。
他是认真的。
我记得他点了一下屏幕,跳出三个坐标:变电站东侧外墙、西城区水泵站铁门、市图书馆南面排水槽。每个地方都有一个奇怪的符号——同心圆加断掉的弧线。以前我以为那是警告。
现在我知道了,那是标记。
是入口。
车子停在变电站附近的老岗亭旁。我下车,风很大。赵勇的车已经到了,黑色SUV停在暗处。李悦坐在副驾,手里拎着工具箱,军绿色的,边角都磨破了。
我们一句话没说,直接走向侧墙。
墙还是那样,脏兮兮的,长着青苔。那个符号还在,颜色淡了,但能看清。我指着喷漆最厚的地方说:“就这里,他碰过最多。”
我闭上眼,开始回想。
头立刻疼起来,像有针扎进太阳穴。医生说过,这是五年前爆炸事故留下的后遗症。那次我离得太近,耳朵坏了,却意外有了这种能力——只要碰到物体,就能看到它经历过的画面。
画面闪了出来:
林振声站在这里,穿灰色夹克,左手拿喷漆罐,右手调整背包。金属拉链蹭到墙上,发出轻响。他动作很快,很熟。接着他从包里拿出一个小东西,贴在墙缝靠左的位置,一按。蓝光一闪,不到一秒。
然后他走了,没回头。
我睁开眼,满头是汗。
“这里。”我指着墙缝底部,“他留下东西了。”
赵勇蹲下,用小刷子扫灰。动作很小心。李悦打开仪器,贴着墙面移动。机器“嘀”了一声。
“有磁性反应。”她说,“很弱,像是能存信息的小芯片。”
赵勇用镊子夹出几粒蓝灰色的小颗粒,放进证物袋。颗粒很小,像米粒,表面有一点点反光。
“不像墙上的材料。”他说。
我点头:“是他背包扣擦下来的。”
这时远处传来脚步声。
一个穿工装的男人走来,四十多岁,脸上很累,胸口挂着牌子:供电局运维一组 张国栋。
“你们干什么?”他语气不好,“这地方不能乱进。”
赵勇亮出证件:“刑警队的,查公共安全案。”
那人皱眉:“没人通知要封锁。”
“如果电网被人控制,整个区都会停电。”我说,“医院IcU设备要是停了,你担得起吗?”
他愣住,眼神变了。
“十分钟。”说完他就走了。
时间快到时,李悦突然说:“再查一遍刚才的位置,信号有波动。”
我和赵勇马上重新清理墙缝。这次又找到两粒碎屑。其中一粒有划痕,像是被工具刮下来的。
赵勇用放大镜看:“这痕是直的,角度准,应该是小刀切的,不是自然掉的。”
李悦把样本放进防静电袋,用仪器检测。
“主要是钴镍合金,加了一点钕。”她低声说,“这种配比……一般用在高精度电机里,比如无人机陀螺仪。”
我盯着那粒碎屑,心里冒出一个想法。
“这不是掉的。”我说,“是他故意留的。用来确认节点有没有激活。”
赵勇皱眉:“你是说,这些符号其实是网络节点?”
“不只是节点。”我说,“是启动机制的一部分。每次有人碰,就会发一点电磁波,激活藏在墙里的接收器。”
李悦抬头:“如果我们找到更多这样的碎片,也许能知道整个系统的布局。”
我们收好证据,离开现场。
车刚开动,我就说:“去水泵站。”
赵勇看了我一眼:“你觉得每个点都有痕迹?”
“如果是布网,就不会只在一个地方留线索。”我说,“就像装wi-Fi,得一个个调试信号。”
半小时后,我们到了废弃水泵站。
铁门被藤蔓盖住,绿得发黑。原来的符号几乎看不见了,只剩几道断弧。地上湿滑,踩上去会留下脚印。
空气里有霉味,还有一股地下水的腥气。
“别急着剪藤蔓。”我说,“先用手摸一圈。”
我戴上手套,沿着门框慢慢摸。大部分地方都很粗糙。直到右下角一处凹陷——手感不一样。那里很光滑,像是被人打磨过。
赵勇用钳子剪开藤蔓,露出一小块区域。
李悦打开紫外灯。
一道细小的同心圆刻痕出现了,中间嵌着一片黑色残片,指甲盖大小,像电路板的一角。
“不是喷漆。”她说,“是用工具刻的。深0.3毫米,边缘整齐,应该是激光打的。”
我闭上眼,再次使用能力。
头痛更厉害了,画面一闪而过——
一只戴黑色手套的手,握着一根细棒,对着铁门背面移动。光点划出轨迹,持续七秒。过程中有轻微嗡鸣,频率很高。
画面没了。
我睁开眼,扶住门框才没倒。
“是激光刻的。”我喘着气,“手法一样,是同一个人。”
李悦小心取下残片,装好。
“这个结构……”她低声说,“不像普通电路。更像是加密信息或者通行密钥。你看这些微通道,排列方式像是量子编码。”
赵勇听不懂:“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接话,“这不是普通零件。它可能存着一段密码,或者是开启某个系统的钥匙。”
我们没多留,立刻走人。
第三站是图书馆外墙。
我提前打了电话,说是排查城市信号异常,申请临时进入。馆方同意,但只给十五分钟。
外墙高处的排水槽积了很多落叶和泥水。李悦架起梯子,我和赵勇轮流上去清理。梯子晃,每踩一步都吱呀响。
槽底很滑,我用手电照了一圈,发现管道连接处有半透明胶状物,黏糊糊的,像是最近留下的。
“不是水泥。”李悦取样时说,“也不是防水胶。这种质地,是用来固定电子元件的工业粘合剂。”
她检测后抬头:“里面有聚氟乙烯和某种稀土元素,市面上买不到。这种配方……只有军工级密封材料才有。”
我把样本收进证物袋。
“三个地点,三种不同痕迹。”我说,“金属粒、刻痕、胶。都不是随便出现的。”
赵勇看着我:“你是说,这些才是真正的标记?”
“符号只是表面。”我看着手中的袋子,“这些东西才是他们真正留下的。可能是用来校准设备,也可能是触发信号的开关。”
李悦突然说:“如果我们能查到这些材料的来源,也许能找到做这些事的人。”
我看着三个证物袋。
阳光照过来,袋子边缘反着光。
车开走时,天还没黑。
我坐在副驾,一句话不说。
赵勇打破沉默:“接下来去哪儿?”
“回技术室。”我说,“拆开看看。”
李悦在后座打开电脑,整理数据。她标出三个地点的坐标,叠加地形图、管线图、电力图。
我看着前方,脑子里浮现那张老照片。
七个人站着,表情平静。
郑铭在其中。
林振声也在。
我们现在拿到了他们留下的东西。
不是纪念品。
是钥匙。
车拐过最后一个路口,李悦突然喊我名字。
“陈昭。”
我转头。
她指着屏幕:“我对比了三处痕迹的位置。它们不在符号正下方,而是偏了十七厘米,方向一致,都是向左下方。”
我接过电脑。
地图上,三个偏移点连成一条线。
指向同一个地方。
市中心地下管网总控井。
我盯着那条线,心跳加快。
十七厘米,正好是一个人手掌展开时手腕到指尖的距离。向左下方倾斜的角度,也是人自然伸手的姿态。
他们在用身体当尺子。
用接触留下信息。
“总控井。”赵勇低声说,“那是全市供水、供电、通信的核心交汇点。要是被人入侵,后果严重。”
“但他们不会直接攻击主系统。”我说,“他们会用分散的节点慢慢渗透。每一个标记点,都是一个中继站。等所有点都激活,就能建一张新的控制网。”
李悦敲键盘:“我可以模拟信号传播模型。如果这些材料能共振,那它们可能组成了一个隐形‘神经网络’。”
“那就说明,”赵勇声音沉了,“有人正在重建‘灰塔’。”
我闭上眼,想起档案里的内容。
1993年,国家秘密启动“灰塔工程”,想做一个基于量子通信的城市应急系统。理论上,能在通讯全断时保持联络。但两年后因技术和资金问题停了。
官方记录是这样。
但我看过一份没公开的备忘录。
最后一次测试中,系统短暂运行了47分钟。七名研究员全部失联。监控画面最后定格在他们围坐控制台前。等破门进去时,房间空了,只有一块屏还在亮,上面滚动一行字:
“协议已加载,等待指令。”
三天后,六具尸体在水库被发现,死因心脏骤停,体内无毒素。唯一活下来的是林振声。
他醒来的第一句话是:“它醒了。”
之后十年,他被关在精神病院,诊断为妄想型精神分裂。五年前疗养院大火,他逃了,再没消息。
我一直以为他疯了。
现在我才明白,他在等这一天。
车停在市局地下实验室门口。
我们通过安检,进入b区操作间。墙壁做了屏蔽,空气里有臭氧味。李悦把样本放进分析舱,启动仪器。
我走到窗边。
夜深了,城市灯火通明,像一块大电路板。每一盏灯是一个点,每条街是一根线。
而在下面,还有另一张网。
看不见,却存在。
“出来了。”李悦叫我。
她指着屏幕:“三种材料核心成分一样。尤其是那块电路残片,里面有个微型存储单元,修好后读出了部分数据。”
我走近。
屏幕上出现一行代码:
NodE_07_ActIVE
SYNc_INtERVAL: 17s
tARGEt_cooRdINAtE_LocKEd
INItIAtE_pRotocoL_oN_SIGNAL_RISE
赵勇吸了口气:“这是启动命令。”
“还不止。”李悦翻页,“我发现加密签名。解码后是七个名字——郑铭、林振声、周维、沈澜、许承志、方砚、陆知远。”
七个人。
灰塔项目的全部成员。
“他们在召唤彼此。”我说,“或者说,在唤醒某个东西。”
李悦突然抬头:“等等……我在测金属碎屑时,发现一个异常频段。它每隔17秒发一次信号,持续0.3秒,波形和这段代码完全一样。”
“17秒……”我喃喃。
正是代码里的同步时间。
“也就是说,”赵勇声音紧了,“那些标记点,现在还在工作。”
我立刻说:“马上申请突击检查总控井。”
李悦摇头:“不行。审批要六小时,还得上级批。我们现在没有确凿证据。”
“那就别等。”我说,“我自己去。”
“你疯了?”赵勇抓住我,“那里是重点防护区,没权限闯入会被当成恐怖分子打死!”
“我知道。”我看他,“但如果让他们完成部署,整个城市都会出事。”
我拿起外套就走。
“陈昭!”李悦叫住我。
她快速打印一张图纸,塞给我。
“这是我根据三个偏移点画的预测图。如果第四个节点存在,应该在总控井西北角第三检修通道内壁,离地1.6米,偏移量也是十七厘米。”
我点头:“谢谢。”
走出大楼,风很冷。
我拦了辆车,报了地址。
司机从后视镜看我:“这么晚去哪儿?听说要停电改造。”
我没说话。
车子在路上跑,路灯一盏盏闪过。
我握紧图纸,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他们等了三十年。
我不能再让他们得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