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防大虽然对技术有国防军工保密协议,但对林白个人的讨论可从没停止过。
楚欣然怎么也想不到,仅仅是和林白在校园里一次再寻常不过的打招呼,会在校园网的匿名论坛和各大聊天群里掀起如此巨大的风波。
似是一滴水落入滚烫的油锅,瞬间炸开了花。
不到半天,
“冰山美人楚老师与军中绿花林白疑似关系匪浅”、
“神秘兵哥惊现校园,目标竟是楚助教?”、
“扒一扒楚欣然背后两个男人的故事”……
诸如此类带着强烈暗示和猎奇意味的标题帖子层出不穷。
走在校园里,楚欣然感觉投向自己的目光陡然多了起来。
那些目光不再是单纯的学生对老师的敬意或好奇,而是掺杂了探究、八卦,甚至是不怀好意的揣度。
就像有无数细小的针尖,无声地刺在她背上。
下课间隙,甚至在去食堂的路上,都会有大胆的学弟学妹凑上来,脸上带着既兴奋又小心翼翼的表情:
“楚老师,你和那个林教官真的很熟吗?”
“楚老师,能不能帮我要个林白的联系方式呀?”
楚欣然只能一遍遍耐心解释:“真的只是认识,一面之缘而已。”
然而,她的解释在汹涌的传言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甚至一些阴暗的角落开始滋长恶毒的谣言。
有人匿名发帖,暗示她“私生活混乱”,“脚踩两只船”,有了当兵的男朋友还不满足,还要“勾引”年轻帅气的林白。
这些毫无根据的污蔑像冰水一样浇在她心上,让她感到屈辱和愤怒。
甚至有人以“帮忙递情书”或“试探林白心意”为名,实则是在观察她的反应——
她是否会嫉妒?是否会心虚?
楚欣然只觉得疲惫不堪,似乎仅仅一个半天就成了一个被无数目光和欲望围观的透明人。
这种被审视、被消费的感觉,让她不堪重负,只想逃离所有人的视线。
就在她几乎要被这些无形的压力压垮时,这场来得快去得更快的风暴,却在半天之内诡异地平息了。
上午还沸沸扬扬的各种词条、帖子、讨论组,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瞬间抹去,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校园网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偶有零星的讨论,也立刻石沉大海。
楚欣然对着突然干净的手机屏幕,长长吁了一口气。
心里那根紧绷的弦终于松动了一些。她唇角微扬,心中了然:
除了林白,还能有谁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如此干净利落地平息这场因他而起的风波?
这份担当和效率,让她对林白的好感更深了一层。
她笑着给张维发了条消息:[你家这兵弟弟,能量不小,还挺有担当的。三下五除二就把麻烦收拾干净了。]
这条信息,成功让远在军营的张维在深夜时分,猫在厕所里偷偷打电话回来“盘问”原委,语气里带着几分骄傲几分好奇。
正当楚欣然以为这场无妄之灾彻底翻篇,生活可以回归正轨时,她的导师郑教授一个电话打了过来:“小楚啊,来我办公室一趟。”
楚欣然心头一紧,一种不妙的预感油然而生。
果然,刚踏进办公室,郑教授就立刻从办公桌后站了起来,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热切和试探的笑容:“小楚来了,快坐快坐!哎呦,听说你和试验楼那边那个林白……认识?”
楚欣然头皮发麻,连忙摆手澄清:“老师!真不认识!只见过一次,您可千万别信网上那些乱七八糟的瞎传啊!”
她急于撇清,生怕导师也误会。
“哎呀,你别紧张嘛!”郑教授摆摆手,脸上的笑容更加和蔼可亲,甚至带着点讨好的意味,“我没别的意思。认识就好,认识就好!能说得上话就行!”
楚欣然疑惑地看着导师:“老师,您……是有什么话需要我带给他?”
她隐约猜到了什么,但不敢确定。
郑教授神秘地招招手,示意楚欣然靠近一点,压低了声音:“聪明!就是这事!这个林白啊,身份特殊,是带着部队指标来的,保密级别高,项目潜力巨大!好几个系的教授眼睛都盯红了!
你看,你既然和他认识,能不能……私下帮老师去探探口风?看看他那边有没有和咱们专业合作的可能?”
郑教授双眼放光,似乎重大课题已经向自己招手。
楚欣然一听,心里立刻一百个不愿意。
这种攀关系走后门的事,尤其还是利用和林白那点薄弱的“间接关系”,让她觉得非常尴尬和不自在。
她试图委婉推脱:“老师,这么大的事,您亲自出面找他谈,不是更有分量和说服力吗?我一个学生助理……人微言轻的。”
郑教授立刻苦下脸来,重重拍了下楚欣然的胳膊:“你以为我没试过?小楚啊!你去那边看看就知道了!他那实验室门口,十几个教授副教授天天在那儿转悠,跟狼盯着肉似的!
各院系的大佬都亲自下场了!咱们系就我这一个教授职称,在那堆人里根本不够看!光靠职称没用啦!”
他叹了口气,带着点无奈和恳求,“你去试试,就当帮老师一个忙。能搭上线最好,搭不上老师也绝不怪你!最后拍板肯定也不是林白一个人说了算,但咱们总得争取个‘面试’机会不是?”
看着导师殷切又带着点可怜巴巴的眼神,楚欣然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
她内心天人交战,最终还是无奈地点了下头:“……好吧,老师,我……去试试看。” 声音里充满了不确定。
郑教授一听,顿时喜笑颜开,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了:“这就对了!小楚啊,你放心,只要这次咱们能接到合作意向,”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抛出一个诱人的承诺,“你的助教转讲师名额,老师这边一定优先推荐!”
楚欣然原本因为导师理解困境而升起的一点点轻松感,瞬间被这突兀的“交易”冻结了。
一股强烈的冰凉感从心底直冲头顶,让她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
讲师?
她梦寐以求的职业晋升阶梯……
竟然要以这种方式、靠“搞定林白”来实现?
这和她想象中凭实力和教学成果晋升的理想蓝图,相差何止万里!
她感到一种深深的荒谬和……恶心。
郑教授看着楚欣然陡然苍白的脸色和不自然的神情,有些不解:“小楚?你这孩子……高兴傻了?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没……没有,老师。”楚欣然猛地回过神,连忙摇头掩饰内心的惊涛骇浪,“那……那我现在就去看看?”
她只想立刻逃离这个地方。
“好好好!快去快去!”郑教授连声答应,还不忘贴心嘱咐,“空着手去不好,你看买点水果啊什么的,就当是朋友探望嘛!发票拿回来,老师给你报销!”
楚欣然恍惚地点点头,脚步虚浮地走出了办公室。
导师那句“搞定林白啊你就是首功”像一个冰冷的烙印,反复在她脑中回响。
她觉得自己就像一个被推上舞台、却完全不知道如何表演的木偶。
当她走到林白所在的实验楼区域时,远远就看到了郑教授描述的场景——
那间挂着特殊标识的实验室门外,果然或站或坐聚集着好几位头发花白、神情严肃的老教授,还有几位相对年轻的副教授。
他们彼此之间保持着微妙的距离,目光却都聚焦在那扇紧闭的实验室门上,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声的竞争和焦灼的等待氛围。
这场景像极了某种高级拍卖会前的等候区,而拍品就是里面的林白……和他的项目。
楚欣然的脚步瞬间变得沉重无比。
她走到拐角处停下,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手里紧紧攥着手机,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内心的纠结如同沸水般翻腾。
从第一次见面开始,林白对她的所有善意和尊重,都清晰地指向一个源头——张维。
林白尊敬他的班长张维,所以连带尊敬张维的女朋友楚欣然。
这份“特殊”,这份能让她靠近林白的“特权”,本质上不是因为她楚欣然是谁,而是因为她是“张维的女人”。
这层关系像一层薄纱,看似便利,实则脆弱而功利。
现在,她却要利用这层纯粹基于张维的“关系”,去为自己谋取私利?
这和那些试图通过她接近林白的人,本质上有什么区别?
甚至更糟,因为她心里清清楚楚地知道这份关系的内核。
这让她觉得自己像个卑劣的投机者,利用了林白对张维的兄弟情谊。
可是导师之前对她非常好,导师的期盼如此殷切,讲师职称的诱惑如此现实……
拒绝的话,会不会影响自己在导师心中的印象?
会不会真的错失这次难得的晋升机会?
她真的能承受这个后果吗?
她掏出手机,下意识地给张维发信息:
[维哥,在吗?]
[我遇到点事……]
[关于林白的……]
[导师让我……]
一条条信息发出去,却如同石沉大海。
张维此刻肯定在训练场上,手机早已上交。
在这个最需要他意见、需要他支撑的时刻,他却无法回应。
楚欣然颓然地放下手机,仰头望着天花板上冰冷的灯光,感觉前所未有的孤独和无助。
巨大的道德困境压得她喘不过气,
说还是不说?
做还是不做?
没有人能给她一个清晰的答案。
她像一艘失去舵的小船,在汹涌的波涛中摇摆不定。
她在原地焦躁不安地踱步,脚尖一次次碾着光洁的地板。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内心的天平反复摇摆。
最终,她深吸一口气,几乎要转身逃离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
算了,还是过两天再说吧!
她现在根本没有勇气去推开那扇门!
就在她下定决心准备离开的刹那,那扇承载着无数目光和期盼的实验室门,“咔哒”一声开了。
林白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穿着白大褂,脸上戴着医用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深邃冷静的眼睛。
他似乎正要出来透气或者处理什么事情。
门开的瞬间,原本或站或坐、状似平静的教授副教授们,立刻像听到发令枪响的百米赛跑选手,瞬间爆发出惊人的速度,一窝蜂地涌了上去!
“林工!”
“林组长!”
“小林同志!请留步……”
人群的冲撞力是如此之大,差点把站在边缘、心神恍惚的楚欣然撞倒在地。
就在她踉跄着失去平衡的瞬间,一只骨节分明、异常稳定的手稳稳地扶住了她的胳膊。
楚欣然惊魂未定地抬头,正对上林白那双隔着口罩也依旧清晰传递出关切和沉稳的眼眸。
“嫂子?”林白的声音透过口罩传来,低沉而清晰,“抱歉,您先在椅子上坐一下等我,这边有点事要处理。”
他的语气自然而笃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安定力量。
“哦……好,好的。”楚欣然几乎是下意识地点头,依言退开几步,在旁边走廊的长椅上坐下。
她看着眼前戏剧性的一幕:
平日里在讲台上或学术会议上威严持重、令学生们敬畏的教授们,此刻却围着年轻的林白,争相发言,神情或热切、或恳切、或带着专家的严谨探讨问题。
而被围在中间的林白,身姿挺拔如松,即使穿着略显宽松的实验服,也掩不住那股军人特有的干练气质。
他微微侧耳倾听,时不时点头示意,回答问题条理清晰,言语简洁却切中要害,举手投足间流露出超越年龄的沉稳和掌控感。
风华正茂,英姿飒爽,学术锋芒与军人气度完美交融。
楚欣然怔怔地看着,心里终于明白为何大半个学校都为这个年轻人痴狂。
他拥有令人挪不开眼的俊朗外貌,更有足以折服这些学术大拿的实力底蕴。
看着那些白发苍苍的教授在他面前如同求知若渴的学生,楚欣然不得不承认,这样的天之骄子,确实有让人沦陷的资本。
她才恍然想起,这个在学术和人情世故上都显得如此成熟的年轻人,实际上才刚刚成年不久!
这份天资与成就,简直是当之无愧的天之骄子。
她的思绪不由得飘远,内心升起一股复杂的羡慕——
她家维哥真是好命啊!
在军营里遇到了这样一个惊才绝艳的新兵,还能让对方如此敬重,结下生死相托的兄弟情谊。
张维因为林白立了功升了排长,现在……
自己居然也要指望通过林白的关系来晋升讲师?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般悄然钻进脑海,楚欣然的脸色瞬间又白了几分。
强烈的自我谴责如同冰冷的潮水席卷而来——
她怎么可以有这样卑劣的想法?
怎么能把维哥的兄弟情谊当作自己晋升的阶梯?
她为自己内心那一闪而过的阴暗念头感到无比羞愧。
她沉浸在这翻江倒海的自责和迷茫中,以至于林白已经妥善地解答完所有教授的问题,将他们客客气气却又态度明确地送走,并大步走到她面前时,
她依旧垂着头,毫无察觉。
直到那片带着冷冽消毒水气息的阴影笼罩下来,她才茫然地抬起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