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子刚出宫门，沈知微便抬手掀开帘布。
山风扑进来，吹散了袖中那枚玉珠残留的红粉气味。她指尖还能触到那道刻痕，细如发丝，却深得能挂住指甲。昨夜在凤仪宫，心镜系统响过一次——“云岫山祭天台，与伪冕同源”。她没等天亮就下令改道。
身后跟着一名黑巾束发的女子，背着黄铜匣，脚步轻得像踩在草尖上。这是柳沉霜，谍网女官，今晨才调入内廷听用。她一路无话，只在马车颠簸时伸手扶了下匣子。
“到了。”柳沉霜低声说。
前方山道尽头，一座石台立在坡顶。台基三层，围栏雕着扭曲的云纹，顶上插着一根断裂的铜柱。赤幡挂在四角，被风吹得猎猎作响。百余名教徒手持桃木剑，围着台阶盘坐，口中念诵不休。
沈知微下了轿，裙摆扫过青苔石阶。她没看那些人，目光直接落在铜柱断口处。那里有一道新划的痕迹，底下隐约露出半个字形。
心镜系统启动。
三秒内，人群中一名老农模样的男子心头闪过一句话：“火油埋在第三级台阶下，只等他们踏上来……”
她收回视线，对柳沉霜说：“封山口，匠户带铁链缠台基，医正验骨。”
柳沉霜点头，抬手打出一个手势。远处林中立刻有黑衣人影闪动，迅速封锁各条小路。两名匠户背着粗铁链上前，开始绕着台基固定桩点。一位医正提着药箱走到台前，蹲下检查地面符阵。
教徒们开始骚动。
有人站起身，高举桃木剑：“此乃昊天神坛，凡人不得近！违者遭天罚！”
更多人跟着喊起来，声音混成一片。几个妇人抱着孩子往后退，脸上带着惧色。
沈知微不动。
她往前走了两步，停在第一级台阶前。脚边是一圈用灰粉画的圆环，里面写着歪斜的符文。她抬起脚，鞋尖轻轻刮过灰线，粉末簌簌落下，露出底下压着的一小片暗红。
不是灰。
是干涸的血迹。
医正立刻凑近，用银针挑起一点送入口中，片刻后摇头：“含朱砂、骨灰、人血。”
沈知微转身看向柳沉霜：“拆阵。”
柳沉霜解下黄铜匣，打开取出三十六支银针。她将针按特定方位插入符阵节点，每插一根，灰线就暗一分。最后一针落下，整圈符阵突然塌陷，像是被什么抽走了力气。
教徒中有人惊叫：“护法阵破了！”
人群乱了起来。
就在这时，山顶传来一声怒喝：“谁敢动我玄天道圣坛！”
一名紫袍男子从台后冲出，须发皆张，手中握着一卷帛书。他身后跟着十几名持刀护卫，直扑台阶。
沈知微站着没动。
柳沉霜一步跨前，挡在她身前。黄铜匣翻转，一支银针疾射而出，正中为首护卫咽喉。那人闷哼一声，倒地抽搐。其余人愣住，脚步迟疑。
紫袍男子怒吼：“你们可知这是什么地方？这是奉天祀神之地！亵渎者必遭雷劈！”
沈知微开口：“你说这是神坛。”
她指向铜柱断口：“那上面刻的‘昊天’，其实是‘昭’字隐纹。昨夜才换上去的吧？”
男子脸色一变。
心镜系统第二次启动。
三秒内，他心中响起：“糟了！那柱子不该留新痕……快毁底座！”
她立刻下令：“劈开铜柱底座。”
两名禁军冲上台，用斧头猛砍底座石块。几下之后，石缝裂开，露出夹层。里面藏着半枚残印，印面刻着“昭”字，边缘有细微锯齿。
与礼部尚书腰间铜牌上的印记完全一致。
教徒们开始后退。
沈知微抬手：“焚台。”
匠户点燃火把，将浸了油的铁链缠上台基。火势一起，浓烟升腾。火焰顺着铁链爬向高处，烧到符幡时发出噼啪声响。赤幡化作灰烬，随风飘散。
台中忽然崩塌一角，露出地下暗格。医正跳下去查看，很快抬出一具小型棺木。棺盖打开，里面堆着人骨和符纸，骨头上还贴着写满咒语的黄纸。
人群哗然。
一名老教徒扑跪上前，痛哭流涕：“这是圣物！你们不能烧！”
沈知微走过去，从棺中拾起一块肩胛骨。骨面刻着密密麻麻的符文，但最深处有一道划痕，形状极像缩小的九旒冕。
她问：“圣物用人骨做的？”
老教徒张嘴想辩，却说不出话。
火越烧越旺。台基开始倾斜，铜柱轰然倒下。禁军将剩余棺木全部拖出，在台前堆成一堆。医官洒上药粉，确认每具遗骸都曾被活体取骨。
沈知微下令：“全部烧了。”
火焰吞没了所有东西。骨片在高温中炸裂，发出清脆的响声。灰烬飞上半空，像一场黑色的雪。
山下忽然亮起点点火光。
一队农户举着松脂火把走上山道，每人肩上扛着一口铁锅。领头的是个老汉，大声喊：“娘娘除邪！我们来献饭！”
后面的人跟着喊：“娘娘除邪！”
火把连成一条长龙，从山脚蜿蜒而上。他们把锅放在路边，揭开盖子，热气腾腾的饭菜散发出米香。有人跪下来磕头，有人把孩子举过头顶。
沈知微站在火光边缘，看着那一片升起的炊烟。
柳沉霜走过来，低声说：“三百处据点已同步查封，刑部正在收网。”
她点头。
风卷着灰烬打在脸上，她抬手拂了一下。袖口沾了一片未燃尽的骨片，她捏住取下，指尖擦过表面刻痕。
那枚九旒冕纹样还在。
她把骨片收进袖中。
“回宫。”她说。
柳沉霜应了一声，转身去备马。远处山道尽头，几名禁军押着三十名教首往山下走。其中一人挣扎着回头，嘶吼：“你们毁不了玄天道！裴昭不会放过你们！”
没人理他。
沈知微迈步下山，裙摆在风中摆动。日影西斜，照在她背后的废墟上。灰烬尚未冷却，余火偶尔闪一下光。
她走过那口烧塌的棺木，鞋尖踢到一块碎骨。
骨片翻了个身，露出底下压着的小物件——一枚铜钉，钉帽上刻着极小的狼头图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