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厢式货车如同融入墨汁的水滴，在青鸾山盘山公路的夜色中无声疾驰。车厢内，空气凝滞得如同实质，混合着皮革、武器保养油和一丝难以化开的汗味。引擎的低吼是唯一的背景音，敲打着每个人的耳膜，也敲打着他们紧绷到极致的神经。
李文昊的目光如同焊死在战术平板上。屏幕上，代表他们位置的光点正沿着诸葛隽羽规划出的最优路线，一点点逼近那个被标记为“通道b”的坐标。旁边一个小窗口实时跳动着诸葛隽羽能抓取到的、来自公共网络的区域震动监测数据流。
“距离目标点还有三公里。”李文昊的声音低沉，打破了车厢内的死寂，“猪猪，最后确认一次空窗期时间和入口情况。”
加密耳机里立刻传来诸葛隽羽的声音，背景音是服务器风扇的疯狂嗡鸣，显示出远在Yx训练馆的他也正承受着巨大的运算压力：“空窗期不变，凌晨一点二十开始，持续三分十七秒！入口坐标半径十米内，伪装成天然岩壁，但根据微震动特征模型，其下方三米处存在大型液压结构。震动分析显示，空窗期内，防御巡逻轨道会进行一次标准换岗循环，有两个固定哨位会有大约四十秒的视线交叉盲区。但……但是……”
诸葛隽羽的声音带上一丝焦虑的颤抖：“我刚刚捕捉到一段极其微弱的、非标准的加密信号流，源头发射位置……就在通道b入口附近！信号特征不属于龙刃常规制式，更像……更像是某种更高权限的独立监控节点发出的心跳信号！频率太低，无法破译内容，但它的存在本身……意味着我们的情报可能有遗漏！那里可能不止明面上的自动化防御！”
这个消息让车厢内的温度骤降。
“更高权限的独立监控？”董立杰低声咒骂了一句，“妈的，龙刃这帮孙子到底有多怕死？”
“现在说这些没用。”李文昊打断他，眼神冷冽如冰，“箭已离弦，没有回头路。猪猪，能大致判断那个独立监控节点的类型吗？光学？热感？还是能量感应？”
“无法精确判断……信号太隐晦了。但从其发射功率和频率模式看，不像是大范围扫描类型，更可能是小范围、高精度的定点监控器，专门用于弥补自动化系统的盲点或者……监控特定目标。”诸葛隽羽语速极快，“你们一旦进入其视野，很可能立刻触发警报！”
“具体位置？”
“无法精确定位！信号源是移动的，或者有多个发射点交替工作，轨迹无法捕捉！只能确定就在入口附近十米范围内！”
死局？计划刚开始就遇到了远超预期的障碍。
王文娟紧紧攥着胸口的吊坠，指节发白。刘怡萱默默检查着背包里的医疗包，仿佛这样才能找到一丝依靠。董立杰烦躁地擦拭着他的弩箭，眼神凶狠，却透着一丝无力。
李文昊沉默了三秒。这三秒，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他的大脑飞速运转，权衡着每一个可能的选择和其带来的后果。
“计划变更。”他最终开口，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放弃原定从正面利用盲区潜入的方案。立杰，‘蝎子’准备好了吗？”
董立杰眼睛猛地一亮，随即又皱起眉：“‘蝎子’？那玩意儿动静可不小！虽然能暂时干扰低功率电子设备，但用来对付龙刃的监控？而且爆炸声……”
“不要爆炸当量，只要其释放的强电磁脉冲（Emp）。”李文昊打断他，“我们不需要它摧毁什么，只需要它制造一场持续十秒左右的、覆盖入口附近十五米范围的定向高强度电磁风暴。足够扰乱绝大多数精密电子设备，包括那个隐藏的监控节点和自动化防御系统的传感器。十秒，够我们冲到入口并执行第一步破解。”
“高强度Emp……‘蝎子’的储能模块不稳定，强行提升功率可能会让它提前过载报废，只能用一次，而且脉冲覆盖范围和持续时间没法精确控制……”董立杰有些犹豫。
“一次就够了。”李文昊看向他，“我们需要的就是这十秒的混乱。这是目前唯一能绕过未知监控的方法。”
“干了！”董立杰一咬牙，从装备箱底层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大约三十厘米长、造型古怪、布满了粗粝散热鳍片的金属圆筒，上面还有一个简陋的红色功率调节旋钮和一块闪烁着不稳定绿光的电量指示屏——“蝎子”便携式Emp发生器。这是他不知道从哪个黑市渠道弄来的压箱底宝贝。
“文娟，怡萱，”李文昊又看向两个女孩，“电磁脉冲过后，你们的信号屏蔽器（短距）立刻最大功率开启，尽可能延长干扰时间，掩护猪猪进行远程破解。”
“明白！”两人重重点头。
“猪猪，”李文昊最后对着麦克风说，“一旦我们发动，你需要立刻执行第一步：利用‘蝎子’制造干扰的这十秒，把你那个病毒程序通过预留的物理接口（如果找到的话）或者强信号注入的方式，尝试上传！目标是让入口的液压闸门控制系统出现一个极其短暂的逻辑错误，给我们创造开门的机会。只有十秒窗口！”
“……我……我尽力！”诸葛隽羽的声音带着巨大的压力，“病毒是针对低级别自动化防御编写的，对主闸门控制系统效果未知……而且只有十秒……”
“没有退路。”李文昊说完，关闭了通讯，“检查装备，准备行动。”
货车在距离目标点还有一公里左右的一个隐蔽弯道处缓缓停下，熄灭了所有灯光，彻底融入黑暗。
四人如同幽灵般滑下车厢。冰冷的山风立刻包裹了他们，带着草木和泥土的气息，却吹不散那弥漫在心头的紧张感。
夜视仪开启，世界化为一片幽绿。他们沿着陡峭的山坡，借助岩石和树木的掩护，无声而迅速地向目标坐标摸去。
越靠近坐标点，空气中的某种低频嗡鸣声就越发清晰，仿佛大地深处沉睡的巨兽在打鼾。那是龙刃基地庞大设施运转带来的、几乎无法察觉的震动。
很快，他们抵达了预定位置——一片看起来毫不起眼、布满了藤蔓和苔藓的山体岩壁。若非诸葛隽羽的精确坐标和战术平板的指示，任何人都会将其忽略。
李文昊打了个手势，四人立刻分散隐蔽到岩石后方。
李文昊抬起手腕，夜光表盘显示：凌晨一点十九分四十五秒。
距离空窗期开始，还有十五秒。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对着董立杰做出了一个准备的手势。
董立杰紧张地舔了舔嘴唇，将“蝎子”的功率旋钮猛地拧到尽头！指示屏上的绿光瞬间变得刺眼而狂躁，发出细微的、仿佛电流过载的滋滋声。
十秒。
五秒。
一秒！
“就是现在！”李文昊低吼！
董立杰猛地从岩石后探出身子，将“蝎子”那布满散热鳍片的头部对准了下方的岩壁区域，狠狠按下了激发按钮！
嗡——！！！
没有震耳欲聋的爆炸，只有一声极其短暂却尖锐刺耳的高频嗡鸣！一道无形的、扭曲空间的电磁能量脉冲以“蝎子”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
瞬间！
嗡鸣声所覆盖的范围内，所有电子设备都发出了痛苦的哀鸣！隐藏在岩壁缝隙中的几个微型光学传感器镜头猛地闪烁起混乱的火花，然后彻底暗淡下去！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淡淡的、类似电路板烧焦的臭氧味道！
“蝎子”本身在爆发出这超越极限的一击后，内部传来一声轻微的碎裂声，指示屏彻底熄灭，冒出一缕青烟，彻底报废。
“干扰生效！屏蔽器最大功率！”李文昊厉声下令！
王文娟和刘怡萱立刻将两个巴掌大小的信号屏蔽器贴在岩石上，按下开关，无形的干扰场以最大强度持续释放，试图延缓系统恢复的时间。
“猪猪！动手！”李文昊对着麦克风低吼，同时身体如同猎豹般窜出，直扑那面岩壁！董立杰紧随其后！
“正在尝试注入！病毒上传中……干扰太强……连接不稳定……该死！”诸葛隽羽在训练馆急得满头大汗，手指在键盘上疯狂敲击。
李文昊和董立杰已经扑到岩壁前，手动快速清理着表面的藤蔓和苔藓，寻找着可能存在的检修入口或物理接口。
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如同刀割！
五秒……六秒……“蝎子”的主脉冲效果正在快速衰减！
七秒……八秒……周围那些被瘫痪的传感器似乎开始有重启的迹象，发出细微的、断断续续的电流声！
“找到了！”董立杰低吼一声，猛地扒开一块松动的岩石，露出了下面一个布满灰尘、但有着标准军用接口的金属面板！
但已经来不及连接了！
九秒！
就在李文昊几乎要决定强行爆破的瞬间——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机括转动声，从厚重的岩壁内部传来！
紧接着，面前那看似浑然一体的岩壁，突然无声地向内凹陷进去一丝缝隙，然后缓缓向一侧滑开！露出了一个仅容一人勉强通过的、向下延伸的、散发着冰冷金属光泽和微弱应急灯光的通道！
诸葛隽羽的病毒，竟然在最后关头，成功撬动了闸门控制系统那万分之一秒的逻辑错误！
“成功了！快进！”李文昊低吼，没有丝毫犹豫，第一个侧身挤进了那刚刚开启的缝隙！
董立杰、王文娟、刘怡萱紧随其后！
就在最后面的刘怡萱身影没入通道的瞬间——
嗡……
岩壁闸门仿佛从短暂的宕机中惊醒，滑动的速度猛地加快，发出沉重的摩擦声，迅速闭合！
啪！啪！啪！
岩壁外，那几个被Emp瘫痪的传感器镜头红光闪烁了几下，陆续恢复了正常，冰冷地扫描着周围空无一人的环境。那个未知的独立监控节点的微弱信号，也再次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后台数据流中，仿佛从未间断。
通道内部，应急灯散发着幽蓝色的冷光，勉强照亮脚下冰冷的合金阶梯。空气寒冷而干燥，带着一股浓重的机油和金属味道。巨大的液压管道和粗壮的线缆束如同巨蟒般沿着墙壁延伸，通向深不见底的下方，发出持续的低沉嗡鸣。
四人紧贴着冰冷的金属墙壁，剧烈地喘息着，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胸膛。刚才那十秒钟的惊险，仿佛耗尽了他们所有的力气。
他们进来了！成功潜入了龙刃基地的一条维护通道！
但还没来得及庆幸——
滴答。
一声极其轻微的水滴声，从通道下方深邃的黑暗中传来，清晰得令人毛骨悚然。
在这全是金属管道、干燥冰冷的环境里，哪里来的水滴？
四人瞬间屏住呼吸，全身肌肉绷紧，武器悄然举起，对准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李文昊打了个手势，示意董立杰向前侦查。
董立杰深吸一口气，端起改装弩，弓着腰，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向下摸去。幽蓝的灯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投在布满管道的墙壁上，形如鬼魅。
向下走了大约十几米，通道出现一个拐角。
水滴声似乎就是从拐角后面传来，更加清晰了。
董立杰小心翼翼地将战术镜片上的微型探头缓缓伸过拐角——
下一秒，他整个人猛地僵住！瞳孔骤然收缩！
透过探头传回的画面，他看到拐角后的通道地面上，赫然躺着两具身穿龙刃制式作战服的尸体！
他们的死状极其诡异，身体扭曲，仿佛被巨大的力量强行拧断，但伤口处却没有多少血液流出，反而覆盖着一层厚厚的、散发着微弱寒气的白霜！那滴答的水滴声，正是从其中一具尸体额头上一个不断融化的霜眼中渗出的、尚未完全冻结的液体滴落在地的声音！
而在两具尸体旁边墙壁上，一个清晰的、仿佛由极寒之力瞬间烙印上去的诡异符号，正散发着若有若无的幽蓝微光——
那形状，竟与储俊文左臂的冰封烙印，有着惊人的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