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婉清没有回答这句话，反而问道：“你知道父亲为什么为我选谢璟做夫婿吗？”
没等林楠回答，就自顾自说道：“一开始看中的就不是他的才学品性，恰恰是他的无能。”
林婉清眸光清亮，再无半分之前的脆弱，只剩下冷静的谋算，“谢璟清高自许，却又懦弱无担当。他看不起军中粗人，注定无法真正收服谢家旧部。而这，就是我的机会。”
她语气平稳，却字字铿锵：“他不愿做的，我来做。他不想沾手的，我接手。有林家暗中配合，几年下来，那些悍将认的是我这个事事周全、体恤下情的世子夫人，还是他那个眼高于顶的谢璟？”
林楠立刻抓住关键：“临江侯岂会坐视？”
林婉清唇角勾起一抹冷峭：“他别无选择。他比谁都清楚谢璟撑不起门楣，但凡有个出色的庶子，谢璟早就被放弃了。”
“如今，他只能指望我。即便看穿我的意图，只要不过分，他便会默许。毕竟，在谢家下一代成长起来之前，由我维系军中关系，总比彻底断送强。”
林楠恍然大悟，脑海中闪过之前姐姐对江家之事的迅速接纳：“原来如此……所以你当初听闻江家的谋算，才能那般平静。”
他语气复杂，“因为我们林家，也打过同样的主意。”
“姻亲之道，本就如此。”林婉清毫无愧色，言语直白得惊人，“势均力敌时是联盟，一方势弱时，便是最便捷的吞噬机会。如今我林家式微，这门亲事更不能退。谢家未尝不想吞了我们，但选择一个牙口不好的谢璟，总好过一个能将林家连骨吞下的狠角色。”
女儿家的底气，嚣张跋扈的资本是娘家给的，她想在临江侯府站稳脚跟，甚至说一不二，林家绝对不能倒。
彻底抛却儿女私情，她的思路愈发清晰凌厉：“至于那庶长子……坏事未必不能变好事。”
她眼中闪过一丝寒芒：“此事捏在我们手里，便是拿住了谢家的把柄。他们绝不愿意让退婚丑闻发生，那我们就借此攫取足够的好处。”
“谢璟不是能生吗？让他生！生得越多越好！孝道压着，那些孩子的母亲只能是我。将来，他们的前程，他们的请封，都必须经由我手！”
林楠看着姐姐眼中闪烁的锐利与不甘，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撞了一下。
他放软了语气，带着郑重的承诺：“姐，林家的事，以后有我。你根本无需牺牲自己，去周旋于谢璟那样的小人之间。你值得一个情投意合的如意郎君，平安喜乐地过这一生。信我，我能为你撑起这片天。”
“我信你能。”林婉清眼底泛起暖意，但随即被更深的执拗取代，“可是小楠，父亲自幼将我与兄长们一同教养，诗书骑射，权谋韬略，我哪一样逊色？”
“凭什么他们能出将入相，驰骋疆场，而我却只能困于后宅方寸之地，一生的价值便是相夫教子？我不甘心！”
她的话语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激荡起林楠心中的涟漪。
他正暗自为姐姐生不逢时而叹息，却见林婉清已抬起眼眸，那点迷茫被一种近乎桀骜的清醒彻底碾碎。
“既然这世道只许男子站在台前，那我就找一个最合适的‘幌子’顶在前面。”
她的声音冷冽而平静，“虚名我可以不要，但实权，我必须牢牢抓在手里！后世史书或许只会记载我是谁的妻，谁的母亲，那又如何？在我活着的岁月里，真正执棋的人是我，就够了！”
林楠一时无言，他试图理解，却仍带着一丝侥幸：“可是姐，若寻得一位真正尊重你、与你情投意合的伴侣……”
“那我只会更痛苦！”林婉清斩钉截铁地打断他，眼中是看透本质的决绝，“能让我欣赏引为知己的，必然是同样野心勃勃、才华横溢之辈。”
“可正因他是男子，拥有我无法企及的便利与人脉，我同样的才智与努力，最终却只会成为辅佐他攀上青云的阶梯！我会眼睁睁看着他踩着我、踩着无数人的托举，去收获本应我也有一争之力的荣耀与权柄！”
她的呼吸微微急促，指节攥得发白：“凭什么？凭什么要我牺牲自己来成全他？一想到我不仅要忍受这种不公，还要对那份‘夫荣妻贵’的施舍感恩戴德，我就恨！”
“阻碍我获得我本该拥有的，然后施舍我些残羹冷炙！世间还要把这叫做幸福？哈，何其荒谬！”
林楠喉头哽咽，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只化作一声低沉而心疼的：“姐……”
林婉清看着弟弟眼中毫不掩饰的心疼，用力眨了眨眼，将骤然涌上的温热狠狠逼退，唇角努力牵起一抹温柔的弧度。
“小楠，”她声音放缓，带着一种历经世事后的通透，“不必为我难过。真的，和姐姐一样不甘心有才华，却只能认命的女子相比，我已经幸运太多太多了。”
她目光微微放空，似在回忆，语气里带着珍视：“当年父亲听了我这番‘离经叛道’的狂言，未曾斥责，只是沉默良久，最后化作一声叹息……然后，他便为我定下了谢家这门亲事。”
视线重新聚焦在林楠脸上，那抹笑意真切了几分，带着欣慰与暖意：“如今，我的弟弟听了我这番话，不曾觉得姐姐惊世骇俗，有辱门风，反而真心为我忧心……这，就已经很好了。”
林楠没有再说什么，所有安慰的话语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且多余。
他必须更快地掌握权力。
上一次，他借着谢璟散布流言的契机，成功面圣，在御前展露锋芒，为自己赢得了立足之地。
那么这一次……
林楠眸光一凛，寒意乍现。
就拿那个远在边塞、自以为高枕无忧的江文柏，当作他向上攀登的下一块垫脚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