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行新增的蓝色小字，仿佛一根最尖锐的毒刺，扎进了巴特最后的精神防线。
“p.S. 这报告写的不错。”
这……
这已经不是羞辱了。
这是在诺岚山家族最引以为傲的商业帝国的核心，在他们最机密，防卫最森严的地方，刻下了一道永恒的耻辱烙印。
神月佑收回手指，满意地点了点头。
嗯，这样就对称了。
有始有终，才是一个优秀员工该有的职业素养。
虽然他早就不是社畜了，但有些好习惯还是保留了下来。
他转过身，看了一眼已经彻底失神的巴特。
那是一种三观尽碎，灵魂都被抽空了的表情。
跪在那里的，已经不是诺岚山家族的高管，只是一具被玩坏了的躯壳。
神月佑甚至有些于心不忍。
是不是玩得有点太过了？
算了，心理脆弱，可不关他的事。
“走了。”
他淡淡地吐出两个字，迈步朝着数据空间的入口走去。
小金的身影从他的影子里浮现，化作一道金光，紧随其后。
那无穷无尽的数据洪流，在他面前自动分开一条通路，恭敬得如同迎接君王的臣民。
巴特的身躯猛地一颤。
走了？
就这么走了？
来他们诺岚山家族的心脏地带，翻出了陈年旧案，当着主管的面承认自己就是那个贼，还在绝密档案上留下一句赞赏……然后就走了？
一股前所未有的荒谬感，混合着劫后余生的庆幸，让巴特的思维出现了一瞬间的恢复。
他连滚带爬地站起来，踉踉跄跄地跟在神月佑身后。
他不敢不跟。
他怕这位爷走到一半，又想起什么好玩的事情，再回来逛一圈。
嗡！
世界再次转换。
冰冷的蓝色数据流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巴特那间奢华而空旷的办公室。
熟悉的重力感传来，巴特双腿一软，差点再次跪下，幸好及时扶住了旁边冰冷的合金墙壁，才没有当场出丑。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感觉自己像是刚从深海一万米被捞上来，整个肺部都在灼烧。
可当他抬起头时，新的窒息感又涌了上来。
神月佑没有离开。
他正大马金刀地坐在自己那张从“匠神星”定制的，价值三千万宇宙币的悬浮座椅上。
他甚至还很惬意地晃了晃，体验着座椅的力反馈系统。
“椅子不错。”
神月佑给出了评价。
巴特的心脏狠狠地抽搐了一下。
这位爷……到底想干什么？
他现在只想送走这尊瘟神，越快越好，越远越好！
“阁……阁下喜欢的话，我立刻让人给您送一百张过去！”巴特的声音都在发颤，充满了卑微的讨好。
“一百张？我开椅子专卖店吗？”
神月佑瞥了他一眼。
巴特恨不得抽自己一个耳光。
说错话了！
“不，不是……我的意思是……”他语无伦次，大脑一片空白。
“行了。”神月-佑摆了摆手，似乎失去了调侃的兴趣。
他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下方繁华的诺岚山主星。
无数飞行器在楼宇间穿梭，构成了一幅未来都市的壮丽画卷。
“诺岚山家族，很富有。”
神月佑的开场白，让巴特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这是要……算总账了？
“是……是托帝国的福。”巴特只能硬着头皮回答。
“我这个人，不喜欢欠人人情。”神月佑忽然说道。
巴特懵了。
您欠我们人情？
您不是刚抢了我们，又来羞辱了我们一遍吗？
“当然，我也不喜欢别人欠我人情。”神月佑的下一句话，让巴特刚刚放下的心，又悬到了更高的地方。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就像是在坐过山车。
“当年，我拿了你们一点金属，价值大概八亿银河币。”
神月佑的语气很平淡，就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巴特全身僵硬，不敢接话。
您管那叫“一点”？那可是能武装一个小型舰队的稀有金属！
“所以，我今天来，算是还一个人情。”
神月佑转过身，看着巴特。
巴特彻底糊涂了。
还人情？
来我们数据核心里涂鸦，叫还人情？
“你们诺岚山家族，最近是不是在跟‘血帆组织’争夺‘塔罗斯星域’的航道？”神月佑问道。
巴特瞳孔一缩。
这是家族最高级别的商业机密！只有寥寥数人知晓！
血帆组织是银河系里最凶残的宇宙海盗之一，背后甚至有其他帝国势力的影子。为了争夺那条蕴含着巨大矿产利益的航道，诺岚山家族已经损失了三支精英舰队，陷入了僵局。
他……他怎么会知道？
难道……
巴特不敢想下去，只能本能地点头：“是……是的。”
“血帆组织的首领，叫‘独眼’格雷，是个宇宙级九阶的强者，很难缠。”神月佑继续说道。
巴特的冷汗又下来了。
这些情报，他们花了巨大的代价才弄到手！
“不用谢。”神月佑仿佛看穿了他的想法，“就当是我查阅你们那份报告的付费了。”
付费……
巴特感觉自己快要疯了。
“从明天开始，塔罗斯星域，不会再有血帆组织了。”
神月佑丢下一句轻飘飘的话。
巴特的大脑，轰然炸响。
什么意思？
明天开始，就不会再有血帆组织了？
那个盘踞在塔罗斯星域数百年，连帝国军都无可奈何的庞大海盗团伙……
就因为您的一句话？
“好了，人情还完了。”
神月佑伸了个懒腰，“两清了。”
说完，他便朝着门口走去。
小金的身影再次浮现，乖巧地跟在他身后。
巴特呆呆地站在原地，完全无法处理这庞大的信息量。
神月佑走到门口，手已经放在了门把手上，却又停了下来。
他回头，对着石化的巴特，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
“哦，对了。”
“谢谢款待。”
话音落下，他的身影，连同那只巨大的金色生物，一起凭空消失在了办公室里。
没有空间波动，没有能量残留。
就那么突兀地、不讲道理地，消失了。
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巴特保持着那个姿势，站了足足五分钟。
随后，他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骨头，轰然倒地。
他没有去按警报，也没有联系家主。
他只是用尽全身力气，爬到了自己的办公桌前，用抖得不成样子的手，打开了权限最高的加密通讯器。
他颤抖着，输入了一个指令。
【连接……蔚蓝-07号幽灵失窃事件绝密报告……实时数据。】
光幕亮起。
那份熟悉的报告，再次出现在他面前。
他死死地盯着报告的末尾。
那行嚣张的留言，和那句让他魂飞魄散的附言，清晰地印在上面。
“谢谢款待，下次再来。——神。”
“p.S. 这报告写的不错。”
在附言的旁边，一个不断闪烁的红色时间戳，标记着最后一次的修改时间。
【宇宙标准历：9088年7月14日，15时32分04秒。】
一分钟前。
巴特的手指，悬停在那个连接着家族最高武力的红色紧急按钮上。
汗水，从他的额头滴落，砸在按钮上。
他却迟迟，按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