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万诺夫强压下心头的懊恼，身子往前倾了倾，手指重重敲在桌面上：“莫大人不必动怒，我方的底线之前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上次提出的割让二百里河谷、开放边境互市，再加上边境线两侧五十里设为中间区域，这三点一点都不能少。”他刻意加重了“一点都不能少”几个字，湛蓝的眼睛里满是笃定，虽然他知道莫罗必然反对，但是他还是要把这些条件先摆出来，然后莫罗反对时自己再慢慢让步争取最大利益。
“呵。”莫罗发出一声清晰的嗤笑，随手将桌上的茶盏往旁边一推，茶盖碰撞的脆响在大堂内格外刺耳。他猛地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伊万诺夫，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伊万诺夫先生要是抱着这种心思来谈，那今天就到此为止吧。聂尔兑，送俄国客人出去。”
这话一出，不仅伊万诺夫懵了，连清朝这边的官员都暗自心惊——这莫罗太不按套路出牌了，哪有刚开局就掀桌子的？伊万诺夫愣了足足三秒，才反应过来，拍着桌子也站了起来，怒吼道：“莫大人你什么意思！刚坐下就要赶人，我看你们清廷根本没有谈判的诚意！”他身后的几名俄国军官也纷纷起身，手按在了腰间的佩剑上，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诚意？”洛夫斯基连忙拉住伊万诺夫的胳膊，对着莫罗拱手笑道，“莫大人息怒，我家大人性子急，说话直了些。这条件嘛，本就是拿来商讨的，你们有什么想法尽管说，咱们慢慢谈，慢慢谈。”他一边说，一边暗暗用力拽了拽伊万诺夫——他知道伊万诺夫是个急性子，真要是谈崩了，别说捞好处，能不能安全回去都两说。
伊万诺夫甩开洛夫斯基的手，却也没再叫嚣，只是怒视着莫罗。莫罗重新坐下，手指摩挲着茶盏边缘，语气冰冷：“诚意不是漫天要价。你要割让的二百里河谷，是我朝牧民赖以生存的草场；要开放的互市，未经朝廷勘定便想私开；就连那中间区域，也敢狮子大开口要两侧五十里——这些哪一点是来谈判的？分明是来抢地盘的！”
伊万诺夫被怼得一时语塞，张了张嘴竟说不出反驳的话。洛夫斯基连忙打圆场：“是是是，莫大人说得在理，我方条件确实有不妥之处。不如这样，你说说你们的条件，咱们对着商量，总能找到双方都满意的法子。”
“我方的条件只有三条，”莫罗竖起三根手指，语气斩钉截铁，“第一，你方刚才提出的所有条件，我方一概不认可；第二，你们必须退回这几年偷偷侵占的百余里土地，我方理番院有旧档为证，一寸都不能少；第三，划定边境线后，你方一侧五十里内不得驻军，避免日后冲突。”
“绝不可能！”伊万诺夫想都没想就拒绝，脸色涨得通红，“我说那些条件尚可商议，但你说的五十里内不得驻军，这是要断了我们的防御！莫大人，你这是在羞辱俄国！”他心里清楚，退回土地是沙皇的底线，可驻军之事若是让步，回去后定会被参劾“丧权辱国”，更何况他骨子里的傲慢也不允许自己这般退让。
“羞辱？”舒禄突然开口，端着茶盏的手轻轻晃了晃，语气带着几分漫不经心，“我方探报，昨夜贵方军营就开始收拾辎重了，不知道伊万诺夫大人这是要带着人去哪里？”说罢，他抬眼看向莫罗，递去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莫罗立刻心领神会，放下茶盏，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鹰隼般锁定伊万诺夫：“舒大人说得没错。看贵方这架势，也不像是要挑起战事的模样，收拾辎重，多半是要回俄国城寨吧？”他顿了顿，声音里添了几分冷意，“只是我听说，大军临行前最是松懈，防备心也最薄弱。我方的骑兵就驻扎在城外，若是雷霆出击，打个措手不及——伊万诺夫大人，你觉得你还能带着人安然回到俄国吗？”
“你！”伊万诺夫气得浑身发抖，一拳砸在桌面上，震得茶杯都晃了晃。他心里又气又悔，气莫罗的咄咄逼人，更悔自己一时心急下了收拾辎重的命令，还没瞒过清军的耳目。他很清楚，莫罗说的是实话——士兵们早就盼着返程，此刻怕是都在打包行李，根本没心思防备，真要是清军来袭，后果不堪设想。
“怎么，莫大人这是要与俄国开战？”伊万诺夫强装镇定，手却不自觉地攥紧了拳头，“别以为这样就能吓住我！俄国大军虽远在后方，但真要开战，你们也讨不到好！”
“讨不讨得到好，试试就知道。”莫罗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舒大人，劳烦你派人去传令给城外军营，让他们做好出击准备。”
“没问题！”舒禄应下，起身就要往外走。“等等！”伊万诺夫急忙喊住他，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纠结了足足半盏茶的功夫，才咬着牙说道，“我们可以适当让步，但你们的条件还是太苛刻了！我说那些条件你们不答应我可以理解，至于退回多少土地我们也可以商议，但五十里内不得驻军，坚决不行！”
“苛刻？”莫罗挑眉，拿起理番院的旧档扔到伊万诺夫面前，“这百余里土地本就是我朝疆土，我们只是收回属于自己的东西；五十里不驻军，是为了避免双方士兵冲突，又没禁止你们牧民放牧、商人通行，哪里苛刻了？倒是你们，先是偷偷侵占土地，如今还敢漫天要价，这才是毫无诚意！”
旧档摊开在桌面上，康熙年间的勘界文书墨迹清晰，旁边还附着俄国人侵占土地的标注，每一条都有理有据。伊万诺夫看着那些文字，脸色越来越难看，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桌面——他知道，莫罗说的是实话，可真要全盘接受，他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大堂内再次陷入寂静，只剩下窗外寒风呼啸的声音，以及伊万诺夫沉重的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