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404寝室的百叶窗，在地板上切割出明暗相间的条纹。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残留的淡淡气味，还有…黎昼刚刚加热的营养膏那股难以言喻的合成甜香。
“呕…黎昼！你就不能换点人吃的东西吗？”云瑶捏着鼻子，一脸嫌弃地看着黎昼用勺子挖着那坨灰绿色的糊状物。她正小心翼翼地对着镜子，在颈间吊坠附近贴上最后一块透气的修复凝胶，肩膀的伤处传来阵阵隐痛。
黎昼头也不抬，咽下一口营养膏，平板地回答：“效率。营养均衡。符合战时快速能量补充标准。”她面前摊开的个人终端屏幕上，正显示着“湮灭者”的3d结构图，密密麻麻的红色标记标注着需要更换或修复的部件。她的右臂还固定在支架里，只能用左手笨拙地操作着虚拟键盘。
林燃盘腿坐在自己床铺下方的地毯上，寂火剑横放在膝头。她闭着眼，呼吸绵长而微弱，整个人如同入定的老僧。只有额角偶尔渗出的细密汗珠，暴露着她体内正与那沉寂却顽固的剑意冲突做着无声的搏斗。安全屋的安静环境，对她至关重要。
江照将最后一口温水喝完，放下杯子。她眉宇间依旧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疲惫，精神本源的创伤不是一夜就能恢复的，但那双眼睛已然恢复了往日的沉静和锐利。“今天回学校。”她言简意赅地宣布。
“啊？”云瑶贴凝胶的手一顿，“这么快？我们…”
“安全屋是堡垒，但不是温室。”江照站起身，走到窗边，撩开厚重的防弹窗帘一角，看着楼下小区里晨练的老人和匆匆上班的行人，“联盟的报复是暗箭，躲着只会让他们更肆无忌惮。我们回到正常环境，才能引出他们的尾巴。而且，”她回头，目光扫过三人，“学业，也是我们的掩护。”
这个理由很江照，冷静、务实、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力。云瑶想了想，点点头：“也对，再不去上课，老张怕是要发通缉令了。”她指的是她们系那位以严厉着称的教授。
林燃依旧闭着眼，但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
黎昼盯着屏幕：“武器…修复进度43%。非战斗状态…不影响。”
于是，半个小时后，四人组再次踏入了阔别多日的大学校园。
阳光正好，洒在梧桐大道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抱着书本的学生三三两两，自行车铃声清脆，广播里放着轻柔的背景音乐。一切看起来平和、有序，充满了象牙塔特有的书卷气和青春活力。
然而，这平静在她们踏入校门的那一刻，就被打破了。
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石子，涟漪瞬间扩散开来。
“看！是404的！”
“哇！真的是她们！”
“云瑶学姐！看这边！”
“那个就是林燃学姐吗？好酷！”
“黎昼学姐又在看平板了，听说她是超级天才！”
窃窃私语声如同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目光像探照灯一样聚焦在她们身上。好奇、探究、崇拜、甚至还有点畏惧。各种版本的“404传说”显然已经在这段时间发酵到了顶峰。
江照目不斜视，仿佛自带一层无形的隔音屏障，步履沉稳地走在最前面。她周身那股生人勿近的冰冷气场全开，效果拔群，让那些想凑近点看的人下意识地退开几步。
云瑶则展现了她强大的社交天赋。面对几个鼓起勇气跑过来打招呼、兴奋得满脸通红的学妹，她保持着优雅得体的微笑，微微颔首：“学妹们好。” 声音轻柔，恰到好处。既不失礼，又不会停留太久引发更多围观。她甚至还抽空整理了一下今天特意挑选的、相对低调些的Lo裙裙摆。
林燃…林燃直接开启了“信号屏蔽”模式。她跟在江照侧后方半步的位置，眼神放空，焦点落在无限远处，对周遭的一切喧哗、目光置若罔闻。她只关注脚下的路，以及体内那需要时刻警惕的力量平衡。一个抱着篮球跑过的男生不小心撞到了她的肩膀，男生吓得连声道歉，林燃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撞上的只是一团空气。
黎昼则完美诠释了什么叫“沉浸式科研”。她抱着那块屏幕依旧碎裂但顽强亮着的个人终端，手指在虚拟键盘上飞舞，眉头微蹙，完全沉浸在“湮灭者”能量回路优化的某个参数难题中。她压根没注意到自己差点撞上路边的垃圾桶，还是江照不动声色地拉了她一把。
“黎学姐！黎学姐！”一个戴着厚厚眼镜、头发乱糟糟的男生突然从斜刺里冲出来，拦在黎昼面前，手里还挥舞着一本《量子场论导论》，激动得语无伦次，“我…我看了您上次在物理论坛匿名发的那个关于曲率引擎局部稳定性的构想！太…太震撼了！那个奇点约束方程，第三项推导能再讲讲吗？我算了三天都没搞懂那个张量缩并…”
黎昼被迫从数据海洋中抬头，看着眼前这个满脸求知欲的学弟，眼神里只有被打断思路的不耐烦。她推了推滑落的眼镜，语速飞快地吐出一串名词：“洛伦兹流形上的里奇曲率张量在局部闵氏时空近似下的非对称性导致奇点约束必须引入额外的拓扑障碍因子进行补偿，第三项是二阶扰动项在弱场近似下的自然结果，张量缩并遵循爱因斯坦求和约定，具体过程参考附录c第78页公式组。”说完，她绕过还在原地掰手指、试图理解“拓扑障碍因子”是什么的学弟，继续边走边敲虚拟键盘。
学弟：“……？？？” 手里的书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这还只是开始。
刚走进教学楼主楼，一个扎着马尾辫、眼圈发黑的女生就神秘兮兮地凑到江照身边，压低声音：“江学姐！求求你帮帮我！我男朋友…他可能被不干净的东西缠上了！他最近总是半夜惊醒，说梦话，精神特别差，还老对着空气自言自语！我好害怕！”
江照脚步不停，精神力如同无形的扫描仪，瞬间掠过那个女生和她身上残留的、属于她男朋友的微弱气息。熬夜导致的生物钟紊乱，精神焦虑，以及…失恋前的自我怀疑和挣扎。没有半点阴邪能量的痕迹。江照冷淡地瞥了她一眼，丢下三个字：“少熬夜。多沟通。” 然后径直走进了电梯。
女生：“……啊？” 愣在原地，准备好的“驱邪费”信封尴尬地捏在手里。
午休时间，社团招新活动正如火如荼。云瑶刚想找个安静角落解决午餐，就被一个穿着印着巨大“灵”字t恤、眼神狂热的男生堵住了去路。
“云瑶学姐！终于找到你了！”灵异研究社社长激动得差点跳起来，“加入我们社吧！不，请你当我们社的荣誉顾问！镇社之宝！只有您这样能与异界沟通、掌握神秘力量的存在，才能引领我们探索未知的黑暗领域！我们社团的未来就靠您了！”
云瑶看着对方t恤上那个歪歪扭扭的“灵”字，以及他身后摊位上摆着的几本封面惊悚的《十大未解之谜》，嘴角忍不住抽了抽。她保持微笑，委婉拒绝：“谢谢你的邀请，社长。不过我课业比较忙，可能没时间参与社团活动呢。” 趁着对方还在组织语言试图说服她，云瑶指尖微不可察地一弹，一点温和的“宁神”魔法气息悄无声息地融入社长周围躁动的空气里。
社长满腔的狂热话语到了嘴边，突然感觉一阵莫名的平静和倦意袭来，打了个哈欠，挠挠头：“哦…这样啊…那好吧…学姐慢走…” 眼神都清澈（呆滞）了不少。
云瑶松了口气，赶紧溜之大吉。
下午最后一节课结束，四人走出教学楼。夕阳给校园镀上一层暖金色。宿舍楼下，几个穿着运动背心、肌肉虬结的体育生正聚在一起说笑，看到她们走来，尤其是看到林燃时，互相使了个眼色，带着点起哄和试探的意味围了上来。
“哟，这不就是传说中的林燃学姐吗？”为首一个剃着板寸的高个子男生咧嘴一笑，带着点痞气，“听说学姐身手了得，一个人能打十个？真的假的啊？哥几个练散打的，想跟学姐‘交流’一下，指点指点呗？” 他晃了晃手里的篮球，语气轻佻。
江照眼神一冷，正要开口。云瑶皱起眉。黎昼的视线终于从平板上移开一秒，似乎在评估对方肌肉密度和抗击打能力。
林燃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她脚步没有丝毫停顿，仿佛根本没听见。只是在路过为首那个男生时，右手随意地从地上捡起一颗指头大小的石子。甚至没人看清她的动作，只听到极其轻微的“咻”一声破空轻响！
啪嗒！
男生手里那个刚买不久、瓶盖还没拧开的运动饮料瓶，瓶盖如同被精准狙击的靶子，瞬间被击飞出去，划出一道抛物线，远远地落在旁边的草坪上。瓶口完好无损，里面的饮料晃都没晃一下。
几个体育生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起哄声戛然而止。为首的男生只觉得手上一轻，低头看着只剩瓶身的饮料，又看看远处草坪上的瓶盖，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林燃脚步未停，身影已经消失在通往女生宿舍楼的拐角。留下几个体育生面面相觑，后背发凉，再没一个人敢提“交流”二字。
“呼…总算清净了…”回到熟悉的404寝室，云瑶把自己摔进柔软的沙发里，长舒一口气，感觉比打了一架还累。她看着自己今天特意穿出来的、裙摆上绣着精致星月图案的新Lo裙，有点小得意地问：“哎，你们说，我今天这条新裙子好看吗？感觉和夫人的星辰魔法很配呢！”
江照正站在窗边，看着楼下渐渐亮起的路灯，闻言回头看了一眼，点点头：“不错，适合你。”
林燃已经回到她的角落盘膝坐下，闭目调息，闻言只是极其轻微地“嗯”了一声，大概意思是“看见了，没意见”。
黎昼则一回来就扑到了她的工作台前，接通了安全屋的备用服务器，正全神贯注地处理着陆屿同步过来的S市教堂事件能量残留数据。听到云瑶的问话，她习惯性地推了推眼镜，视线都没离开屏幕上瀑布般刷过的频谱图，语速飞快地分析道：“裙摆直径78厘米，蕾丝花边层数达到4层，在标准寝室过道空间（宽度1.2米）内有效通行宽度缩减至42厘米，紧急撤离状态下存在17.3%的勾挂风险。同时，多层裙撑结构在狭窄空间（如卫生间）的转向机动性下降约35%。建议日常环境可穿着，但进入高危区域前更换为机动性更强的作战服或…”
她话还没说完，一个印着可爱小熊图案的抱枕就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精准地拍在了她的后脑勺上，成功物理闭麦。
“黎！昼！”云瑶气鼓鼓地收回手，“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这是裙子！是艺术！不是你的作战分析报告！”
黎昼面无表情地摸了摸后脑勺，把抱枕从屏幕上拿开，小声嘀咕了一句：“…数据…是客观的。”
江照看着这一幕，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窗外，城市的灯火次第亮起。手机屏幕亮起，一条来自沈铮的加密信息弹出：
「S市教堂残留符文初步解读结果：指向‘深渊凝视’。联盟惯用的精神恐吓标记。目标：制造恐慌，污染精神。G市污泥怪物样本分析：低级污秽傀儡，核心驱动为‘腐化印记’，同源。两起事件能量残留指向同一批施法者，等级不高，但手法娴熟。对方在清理痕迹方面很专业。重点排查方向：近期入境的可疑外籍人员，尤其是拥有‘艺术品收藏家’、‘民俗研究者’等身份掩护者。保持警惕。」
江照看完，指尖在屏幕上快速敲击回复：「收到。学校这边暂时平静，但已成焦点。引蛇出洞。」
她放下手机，目光再次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巫师联盟的阴影如同潜伏在灯火辉煌下的毒蛇，冰冷地吐着信子。这喧嚣的日常，不过是风暴来临前短暂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