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呕——！”
这是盘古号冲进那层彩色波纹后，发出的第一个声音。来源是王胖子。
“别吐！要是把控制台短路了，我就把你塞进排气管里当过滤器！”李修只觉得天旋地转，那种感觉就像是被扔进了一个正在高速甩干的滚筒洗衣机里，而且这个洗衣机里还塞满了钉子和碎玻璃。
“修……修哥，不是我想吐……”胖子脸绿得像是个过期的大白菜，双手在空中乱抓，“是我的胃……我的胃好像跑到我的嗓子眼外面来了！这他娘的是什么鬼地方？”
李修强忍着那种灵魂出窍的恶心感，睁开眼看向窗外。
这一看，饶是他见多识广，修过仙、杀过鬼、炸过飞船，此刻也觉得脑仁一阵剧痛，仿佛有人拿着把电钻在钻他的太阳穴。
“我收回之前的话，这里不是地狱。”李修咬着牙说道，“这里是毕加索喝了二斤假酒之后画出来的噩梦。”
盘古号此时并没有在飞。
或者说，它“认为”自己在飞，但实际上它正以一种极其诡异的姿态，倒挂在一片紫色的天空上。而那片天空，是由无数个巨大的、闪烁着噪点的马赛克方块组成的。
下方——如果那是下方的话——是一片倒流的瀑布。瀑布里流淌的不是水，而是红色的二进制代码流，它们违背重力地向上喷涌，撞击在那些马赛克云层上，发出类似玻璃破碎的“噼啪”声。
更远处，可以看到一些原本应该宏伟的建筑残骸。但它们全都扭曲了：有的楼房像是被拧成了麻花；有的桥梁只有中间一段，两头悬空；还有一个巨大的钟楼，它的指针不在表盘上，而是像两把长剑一样插在旁边的空气里，每一次跳动都带起一串黑色的火花。
“这就是……bUG的世界？”林妍捂着胸口，她的脸色苍白如纸。作为灵感极高的人，这里的每一处逻辑错误，对她来说都是一种精神污染，“感觉……好疼。整个世界都在尖叫。”
“警报！逻辑参数……无法解析。”安宁的声音听起来像是个坏掉的收音机，断断续续，甚至带着电音，“检测到……空间折叠率……无穷大。检测到……材质丢失。检测到……多边形错误。”
“别检测了，物理老师早就退出群聊了。”李修努力稳住操纵杆，但盘古号的反应非常迟钝，“在这里，牛顿的那套棺材板早就被掀飞了。胖子，检查一下大家的身体状况，刚才穿越的时候我感觉不对劲。”
“身体？我看看……”胖子低头看向自己的腿，紧接着发出了一声杀猪般的惨叫，“卧槽！我的腿！我的大粗腿呢？怎么变成了……这啥玩意儿？鸡翅膀？”
众人惊恐地看去，只见胖子的左腿膝盖以下，竟然变成了一只巨大的、炸得金黄酥脆的奥尔良烤翅模型！而且还是像素风的，边缘充满了锯齿。
“别慌！”李修大喝一声，实际上他发现自己的左手手指也变成了几根绿色的黄瓜，“这是数据渲染错误！在这里，我们的外形定义是不稳定的。只要你的意识还清醒，这就只是个‘皮肤’，死不了人！”
“可我有知觉啊！”胖子哭丧着脸，伸手去摸那个烤翅腿，“还挺烫……不是，还挺香？修哥，我饿了能不能啃自己一口？”
“你要是想变成残废就啃！”李修没好气地骂道，“都给我集中精神！用你们的意志力去‘纠正’这些错误！告诉系统，那是腿，不是烤翅！那是手，不是黄瓜！”
就在这时，飞船前方突然出现了一道巨大的、横亘天地的黑色裂缝。
那不是普通的裂缝，那是一道“穿模”的痕迹。就像是游戏里的两个物体强行重叠在一起，导致模型疯狂闪烁、鬼畜。
在这道裂缝中，一只巨大的、长着三个脑袋的机械巨犬正在痛苦地挣扎。它的半个身子卡在了一座倒悬的山峰里，另外半个身子则陷入了地面。它疯狂地咆哮着，每一次挣扎，周围的空间都会像碎玻璃一样掉落下一大片。
“是地狱三头犬刻耳柏洛斯的数据残留！”安宁的电子眼闪烁着红光，“它也是被当作垃圾扔进来的……它卡住了。正在被环境同化。”
“滋滋滋——！”
一阵刺耳的噪音传来，那只巨大的机械犬突然停止了挣扎。它的身体开始像老旧电视机那样发生畸变，最后在一瞬间被拉长成了一根细细的面条，然后“啵”的一声，彻底消失了。
“看到了吗？”李修冷冷地说道，“这就是在这个世界乱动的下场。如果我们不小心撞进了那些‘错误贴图’里，下场比它好不到哪去。”
“那咱咋办啊？”胖子也不敢看他的烤翅腿了，死死盯着前方，“这地方连路都没有，东南西北都分不清，怎么走？”
“谁说没路？”李修指着前方那片混乱的虚空，“在这里，只要你想有路，就有路。”
“安宁，寻找逻辑最混乱、数据最驳杂的地方！”李修下令道，“在这个只有bUG的世界里，越是混乱的地方，反而越‘安全’。因为系统的‘修正程序’——也就是那些清道夫，最讨厌混乱。”
“正在搜索高熵值区域……”安宁闭上眼，身体周围浮现出一圈圈淡蓝色的数据波纹，“三点钟方向……不，是上方……也不对。是‘紫色味道’最浓的方向。”
“紫色味道？”胖子一脸懵逼，“这都能闻出来？”
“别废话，就是那儿！”李修猛地一拉操纵杆，盘古号像是一只喝醉了的苍蝇，歪歪扭扭地朝着一片紫色的迷雾冲去。
随着飞船的深入，周围的景象变得更加光怪陆离。
他们看到了一棵长在地上的云彩，上面结满了红色的眼球；
看到了一条在此地游泳的鱼，但那鱼是用石头材质做的，游过的地方留下的不是水波，而是一串串乱码；
还看到一个只有上半身的人形雕像，正飘浮在半空，嘴里不断重复着一句话：“加载中……99%……加载中……”
“这地方，简直就是精神病人的游乐场。”李修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他发现自己的手指虽然变回了原样，但指甲盖却变成了五颜六色的LEd灯，还在闪烁。
“警告！前方侦测到大量聚集性信号！”安宁突然喊道，“不是乱码，是……拥有独立逻辑链的个体！”
“独立逻辑链？”李修眼睛一亮，“你是说，这里有‘活人’？”
“不一定是人。”安宁摇了摇头，“可能是觉醒了自我意识的病毒，也可能是还没死透的程序残渣。但他们聚集在一起，形成了一个……聚落。”
此时，盘古号终于穿过了那层紫色的迷雾。
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那是一个巨大的、漂浮在虚空中的“岛屿”。
这个岛屿完全是由各种各样的废弃物拼凑而成的：巨大的主板碎片、断裂的跨海大桥、半截摩天大楼，甚至还有几艘看起来比盘古号还要古老的飞船残骸。这些东西被一种发光的绿色黏液强行黏合在一起，形成了一个极其丑陋、却又充满了朋克风格的空中堡垒。
在堡垒的表面，闪烁着无数五颜六色的霓虹灯牌。有的写着“回收内存”，有的写着“二手逻辑”，还有一个最大的牌子，歪歪扭扭地写着四个大字，还是繁体中文：
【错误集市】。
“我滴个乖乖……”胖子趴在窗户上，哈喇子都要流下来了，“这哪是废品站啊，这简直就是赛博版的潘家园啊！修哥，咱是不是能进去淘宝？”
“淘你个大头鬼。”李修虽然嘴上这么说，但眼中也闪过一丝兴奋，“不过既然有集市，就有交易。有交易，就有情报。看来我们这只没头苍蝇，终于找到落脚点了。”
“准备降落。”李修看了一眼仪表盘，盘古号的能量已经见底了，红灯闪得人心慌，“大家都警醒点。能在这里活下来的，哪怕是个马桶搋子，那也是成精的马桶搋子。别阴沟里翻船。”
“明白！”
盘古号喷出一股黑烟，像是个哮喘病人一样，摇摇晃晃地朝着那个巨大的“垃圾堆”飞去。
而在那集市的入口处，几个奇形怪状的影子已经注意到了这艘外来者的飞船，纷纷抬起了头，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