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古号0号残骸的内部，并不是漆黑一片。
相反，这里亮得刺眼。
一种惨白色的、没有任何温度的光芒，充斥着每一条走廊和每一个舱室。这光芒不是灯光，而是裸露在空气中的、正在缓慢溢散的原始数据流。
“这味儿……有点上头啊。”胖子吸了吸鼻子，打了个喷嚏，“不像是什么陈年老灰，倒像是……刚开封的新显卡烧煳了的味道。”
四人小心翼翼地踩在早已锈蚀穿孔的甲板上，脚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周围的墙壁上，到处都是触目惊心的抓痕，那是某种巨大的利爪留下的，每一道抓痕深处都闪烁着诡异的红光。
“这里的空间结构是错乱的。”安宁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带着一丝颤抖，“我的扫描系统显示，这条走廊只有五十米长，但我们已经走了十分钟了。”
“鬼打墙？”林妍握紧了手中的水晶球，那原本浑浊的球体此刻竟然变得透明起来，里面映照出一张张扭曲的人脸。
“不是鬼打墙，是死循环。”李修停下脚步，伸手摸了摸墙壁。触手冰凉，但紧接着，他的手指竟然穿过了金属墙壁，伸进了一片虚无之中，“这艘船，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bUG。它介于存在与不存在之间。”
“别整那些玄乎的了修哥，”胖子哆哆嗦嗦地举着能量枪，“咱们能不能快点找到那个什么核心？我总觉得那扇门后面有什么东西在盯着我的屁股看。”
“往里走。直觉告诉我，舰桥就在前面。”李修深吸一口气，带头穿过了一道半塌陷的闸门。
穿过闸门的一瞬间，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这是一个巨大的圆形大厅，也就是这艘0号舰的指挥中心——舰桥。
但这里没有椅子，也没有控制台。
大厅的中央，悬浮着一个巨大的、由无数金色字符组成的球体。而在球体的正下方，坐着一具枯骨。
这具枯骨身上穿着一件破烂的t恤，依稀能辨认出上面印着“全村的希望”五个字。他的手里，紧紧攥着一个类似于黑匣子的东西。
“这是……”胖子咽了口唾沫，“这也是修哥你？”
李修没有回答，他缓缓走到那具枯骨面前。一种血脉相连的悸动感让他心脏狂跳。他慢慢蹲下身，伸手触碰那个黑匣子。
“滴——”
一声清脆的电子音响起。
那个黑匣子突然射出一道蓝光，在半空中投射出一个全息影像。
影像里的人，正是李修。
只不过，这个“李修”看起来更加年轻，眼神却沧桑得像是一个活了一万年的老怪物。他坐在一堆乱码废墟上，手里拿着一瓶看不出牌子的啤酒，对着镜头举了举。
“嘿，后来者。或者说……又一个倒霉蛋。”
影像中的“李修”开口了，语气慵懒，带着一股子玩世不恭的劲儿。
“如果你能看到这段录像，恭喜你，你比之前的几千个我都强。至少你没被外面的那个看门狗砍成两半。”
现在的李修死死盯着影像，拳头不自觉地握紧。
“长话短说吧，毕竟我的时间不多了，系统正在格式化这一层。”影像中的李修喝了一口啤酒，叹了口气，“你肯定有很多问题。比如这鬼地方是哪？我们是谁？为什么会有无数个李修？”
“这就是真相，听好了，别吓尿了。”
影像中的李修突然凑近镜头，那双眼睛仿佛穿透了时空，直视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我们的世界，不是真实的。或者说，不仅仅是真实的。”
“它是一个巨大的、用来筛选‘完美意识体’的程序。你可以叫它‘养蛊场’，也可以叫它‘飞升之路’。所有的修仙、科技、魔法，本质上都是数据的不同表现形式。”
“什么？！”胖子惊叫出声，“你是说……胖爷我就是个Npc？我吃的那些肘子、我攒的那些私房钱，都是代码？”
“别插嘴！”李修回头瞪了胖子一眼，示意他闭嘴。
影像继续说道：“每隔一段时间，系统就会重启。也就是所谓的‘纪元更迭’。不合格的数据会被清除，也就是那些清道夫干的活。而像我们这种‘觉醒’了自我意识，开始质疑世界的个体，就会被视为病毒。”
“病毒的下场，就是被扔进这个废品回收站。”
“我是第0号病毒。也就是第一个发现真相的人。”影像中的李修苦笑了一下，“我试图反抗，试图黑进系统核心，结果……你也看到了。我成了这里的地基，我的飞船成了残骸。”
“但是！”
影像中的李修突然拔高了音量，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
“老子不服！这破系统想玩死我，没那么容易！我在被格式化之前，在这艘船的核心里藏了一个‘后门’！一个通往‘管理员权限’的后门！”
“但是打开这个后门，需要一把钥匙。一把不属于这个虚拟世界的、绝对真实的物质钥匙！”
说到这里，影像中的李修伸出手，指了指现在的李修。
“检查一下你的口袋。是不是有一枚硬币？一枚你在进入这个世界之前，就带在身上的硬币？”
李修下意识地摸向口袋，那枚刚刚卡住守门人长刀、又被他捡回来的硬币，此刻正烫得惊人。
“那是‘变量’。”影像中的李修咧嘴一笑，“那是唯一真实的物质。也是系统无法解析的bUG。只要把它插入控制核心，你就能获得这艘0号舰的控制权，甚至……获得一部分系统的底层权限！”
“去吧，另一个我。带着我的愤怒，带着所有失败者的不甘，去给这个操蛋的系统……来个大逼兜！”
影像闪烁了几下，最后定格在那个嚣张的笑容上，然后彻底消失。
大厅里一片死寂。
“我……我的脑子有点乱。”胖子抱着脑袋蹲在地上，“这信息量太大了。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啊！合着我努力奋斗了半辈子，就是为了证明我是个合格的代码？”
“不。”安宁突然开口，她的电子眼中流淌着前所未有的复杂数据流，“如果这一切都是程序，那么‘痛苦’和‘爱’也是算法吗？不，我的核心逻辑告诉我，我们的感受是真实的。所以，我们就是真实的。”
“哪怕是Npc，也要做那个把服务器干崩的Npc！”胖子猛地站起来，咬牙切齿地说道，“既然这系统看不起咱们，那咱们就给它点颜色瞧瞧！”
“没错。”李修握紧了那枚硬币，走到大厅中央那个金色光球面前。
光球表面流转着无数复杂的符文，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威压。这就是0号舰的控制核心，也是通往自由的钥匙孔。
“准备好了吗？”李修回头看了一眼众人。
“早就准备好了，这破地方我是一秒钟都不想待了！”林妍擦干了眼角的泪水，眼神坚定。
“那就……干！”
李修深吸一口气，将手中的硬币，狠狠地按进了那个光球的中心！
“嗡——！”
那一瞬间，整个世界仿佛都静止了。
紧接着，一道刺目的金光从光球中爆发出来，瞬间吞没了整个舰桥。
“警告！检测到非法入侵！检测到未知变量！”
“系统逻辑冲突！正在尝试隔离……”
“隔离失败！权限已被篡改！”
“欢迎回来……舰长。”
一个冰冷的、机械的声音在大厅里响起。
与此同时，整艘死寂了无数岁月的0号残骸，突然发出了一声震天动地的轰鸣。
那不仅仅是引擎的启动声，那是一头沉睡的远古巨兽，正在苏醒的咆哮！
“动力炉充能……100%！”
“武器系统上线……逻辑修正炮就位！”
“目标锁定……上方屏障！”
“坐稳了！”李修感觉自己的意识瞬间与这艘巨舰连接在了一起，那种掌控一切的感觉让他忍不住仰天长啸，“我们……杀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