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敬成的弓弩手开始疯狂射击，不时有弓骑兵中箭落马，但是刘长礼的弓骑兵全都是轻骑兵，人马皆不着重甲，所以六匹战马全力拖拽木排的速度非常之快，徐敬成的弓手没还没射出三箭，木排就已经冲到了最后一层鹿角面前！
“给我起——————！”独孤青的副将站在木排中间奋力扯起套在前端的绳子，木排好像奔驰的战马被勒紧了缰绳一般，前端尖刺高高扬起，直接撞到了鹿角中央！
轰——————
鹿角在木排巨大的惯性加上足足六匹战马的拉力加持之下，被撞了个四分五裂，木块绳索和泥土一股脑地砸向了刚刚退回战壕内的龟甲阵士兵！
“填平战壕！！！”独孤青的副将一边高声呼喊，一边用手里的绳子大致控制着木排的方向。
“解开绳子，准备撒手！”领头的骑兵眼见马上要到陈军战壕之前，立即喊道。
“撒手！撤了撤了！”六个弓骑同时扔掉手中的绳索，分左右拨转马头撤离。
噗——————
木排在巨大的惯性之下轻而易举地跨过战壕，结结实实地扎进了战壕后面陈军民夫垒起来的那道土墙！
“杀呀！守住木排就是大功一件！”独孤青的副将发疯般地大吼道。旋即带着木排上的两个全甲苍头军跳入了陈军军阵！
噗噗噗——第一批十个木排有七个成功地砸了进去，瞬间形成了七个类似吊桥一般的跨梁，几乎就在几十个苍头军借助木排跳进陈军军阵的同时，万俟纳干的十组虎卫骑军，总共三百人组成的十个突击箭头就已经跑出了速度！
“铁蒺藜！往前抛——”徐敬成看起来依旧很是冷静沉着，一道将令下达之后，藏在战壕后的两千精壮民夫立即起身，人手三只铁蒺藜直接向前扔了过去，一层十几丈宽的铁蒺藜屏障再次形成！
“战机稍纵即逝！不要降速，继续冲锋！”万俟纳干在战马上发疯一般地呐喊道。
“夹住长枪！准备接敌！”丘大通高声喝道。
三千盾枪兵还没来得及害怕，万俟纳干的重甲骑兵就踩着木排一跃而上，硬生生砸进了徐敬成的军阵之中！
万俟纳干凭借座下战马雄壮，竟然一跃跳过了大半丈厚的龟甲阵，战马四蹄轰然落地，直接踩死了一个没闪开的弩手，撞飞了三个弓兵。
铁甲骑兵的威力再度展现出来，徐敬成摆在战壕后的龟甲阵瞬间被冲开了七八道口子，并且在后续骑兵小队的冲击之下，缺口越来越大，已经有部分骑兵冲过了第一道盾阵，马头甚至怼到了弓弩手的脸上！
“将军！对面阵型乱了！乱了！”弓骑都尉刘长礼很是兴奋地指着徐敬成军阵那些乱晃的旗帜，和四处张望的士兵道。
“呵……”长孙洪略轻蔑一笑，“重甲骑兵，自当无往不利。”
“变阵！弓弩手快退！大戟士与棒槌兵准备接敌！”徐敬成应对依然十分沉着，他自然也明白，盾阵一破，敌军骑兵一旦杀入，那要想守住右军阵线，必然要付出极高的战损。
“追呀！不用管盾兵枪兵！就给我撵他们的弓弩手！哈哈哈哈哈哈！”万俟纳干张狂大笑道。
与此同时，比卢知所率领的三百重甲骑兵也顺着万俟纳干凿出来的口子冲了进来，五六百骑兵开始搅动整个陈军右军军阵。
“独孤将军，率苍头军压上吧，破阵大功自当有你们一份。”长孙洪略胜券在握一般地笑道。
“末将遵命！”独孤青立即指挥苍头军向前压上。
“将军，他们的步兵上来了！”丘大通立即道。
“传令，放弃第一道战壕，盾枪兵与弓弩手全员退守第二道战壕！但是撤退之前务必把架住战壕的木排给我拆了！”徐敬成果断道。
第二道战壕乃是上午作战时挖好的，中午时徐敬成向吴明彻申请将阵线前推三十丈，这才挖好了刚刚被木排攻陷的那道战壕。
一声令下，右军开始迅速调动，十个枪兵一组合力把木排掀翻，各支部队按照先前设计好的路线撤退，但有五六百骑兵在这里耀武扬威，想要不乱套也是不可能的，有些士兵来不及返回阵中就被击杀，也有一些士兵情急之下，只能跳进自家战壕之中躲避齐军的铁蹄。
骑兵最喜欢的局面，就是追击没有阵型的步兵，万俟纳干和比卢知分别带着两队骑兵往来驰骋，一时之间打得撤退的陈军弓弩手和盾枪兵抱头鼠窜，“哈哈哈哈哈哈哈，给我杀！杀——————”比卢知杀得兴起，索性直接摘了面甲，极其猖狂地大笑，根本没注意到胯下的战马四蹄越来越泥泞。
“将军，都退回来了。”丘大通看着战场上横七竖八的尸体，和那些侥幸逃回来但也极为狼狈的士兵们，低声道。
“放水！弩手三轮齐射之后，大戟士、棒槌兵上前！”徐敬成长剑顿地，大喝道。
万俟纳干正带队杀得过瘾，突然看见第二道龟甲阵后，有几个圆咕隆咚看起来很眼熟的东西被推了过来，“哎……那是个什么玩意儿？”
不过一个呼吸的时间，万俟纳干就看明白了，这圆咕隆咚的东西是行军时候用的大水桶。
只见陈军将足足八十个大水桶的水全都倒在了两道战壕之间——齐军重甲骑兵的脚下，齐军正在看着脚下的流水愣神儿之际，徐敬成的弩兵就完成了第一轮齐射！
咻咻咻咻咻咻——————
三十丈以内的距离，弩箭的破甲能力得以充分发挥，只一个呼吸，离得最近的那个虎卫骑兵就连人带马被射成了刺猬！
“啊……”“哎呦……”
大量的骑兵连人带马被射中，骑士中箭落马溅起无数泥水，刚想爬起来却被身上的重甲和地上深一脚浅一脚的软泥给拖住身形，根本无法起身，而战马则是吃痛乱跑，不少落马的士兵被自家战马在泥地中活活踩死。
“退出去！往外退！”万俟纳干反应过来赶紧指挥骑兵向外退去，可一则是徐敬成在第一层盾枪兵后退之时下令掀翻了木排，二则是地面此时被水泡得软烂难行，再加上重甲骑兵连人带马本就重逾千斤，此时就连万俟纳干的坐骑都已经被泥水没过了小腿，任他如何加鞭打马也寸步难行。
“放——————”
第二轮弩箭齐射呼啸而至，万俟纳干与比卢知的骑兵此刻完全就是箭靶，三轮齐射之后直接被射了个人仰马翻，恐慌与绝望的情绪迅速蔓延，刚才还在肆意屠杀的重甲骑兵，一瞬间被换到了任人宰割的位置上，陈军与齐军此时的士气也发生了翻转！
“报仇——————”
三百名大戟士与棒槌兵脚下绑着二尺见方的木板冲进了战场，对深陷泥沼的齐军虎卫骑兵发起了反击！惊慌失措的骑士被一个个打落下马，然后要么被棒槌兵敲碎脑袋，要么被大戟士扎穿了脖子。
血水与泥水混在一起，血腥味儿和土腥味儿同时弥漫开来，这是修罗战场特有的味道，闻起来令人窒息且发狂。
七足大纛飞龙帅旗之下，吴明彻手按着宝剑皱眉看向右军方向，眼下正面战场略占优势，左翼程文季的水师全面压制了王琳部，但这都不足以奠定胜局，只有右翼徐敬成的胜败才是此战的关键。吴明彻抬头看了一眼渐渐偏西的太阳，心中莫名有一点担心。
万俟纳干与比卢知的这五六百骑兵都快被斩杀殆尽的时候，独孤青才带着四千苍头军姗姗来迟，这倒不是独孤青故意要害万俟纳干，而是战场局势变化太快，而苍头军清一色的步兵，赶到战场需要时间，但是不管怎么说，如果万俟纳干和比卢知就这么死在自己眼前，那就算他有一百张嘴也在长孙洪略面前说不清楚了。
“快——————救下二位将军！”独孤青瞪着眼珠子喊道。
苍头军得令，也顾不得阵型了，一个个奋力爬过第一道战壕，直接就往泥潭子里冲去。
第一批穿重甲的苍头军刚刚翻过土墙就掉进了泥潭里，泥潭的松软程度远超他们想象，一脚踩进去，再抽出来的时候，战靴里已经灌满了泥沙，没走几步就已经有些脱力，本来是来救人的苍头军刚进战场就成了任人宰割的鱼肉！
“蠢货！穿轻甲的先往里进！重甲的在后面接应！要不都出不来了！”独孤青一边大喝，一边赶紧解开盔甲绑带轻装上阵。
“杀！趁这个机会杀光他们！别让他们跑了！”丘大通亲自带着三百大戟士再次冲进泥潭，迎头痛击陷入泥沼的苍头军先锋！
“呼……”徐敬成见状，心中微微松了口气，看样子自己的右翼暂时稳住了阵脚。
尉破胡带着一众将校驻马在大阵东北角，眯眼看着长孙洪略这一侧的战斗，粗大的双眉微微皱起，这倒不是他觉得长孙洪略无能，而是觉得这徐敬成是真有本事，竟然能想出这么多对付重甲骑兵冲阵的法子。
“契黎贺大人，”尉破胡回首微笑道：“看来非你上阵不可了。”
“遵命！”契黎贺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旋即抬头看了看天上已经挂在西南的太阳，笑道：“大帅选的时机正合适，此时阳光正好能晃到陈军视野，方便我等行事！”
“那就拜托契黎贺大人了，”尉破胡咧嘴笑道：“能否打破僵局，就看你的弓术了！”
“大帅放心。”契黎贺豪迈地捶了捶胸口，“犀角军！随我入阵！”
“是！”契黎贺身后，三十个装束看起来与他一模一样的犀角军神射手沉声答道，旋即与契黎贺一同隐入了又一波进攻的跳涧军之中。
犀角军，是契黎贺亲自挑选和训练的铁勒九姓族人，个个都是天山脚下弯弓射雕的好手，因为人人都是千里挑一的勇士，如同犀牛角一样珍贵，所以称为犀角军，在齐军胡人内部，则称犀角军的首领契黎贺为西域胡。
“杀呀，杀……”惊蛰此时正穿着一身跳涧军的装束混在前线暗中下黑手，他一边喊打喊杀地在军中来回穿梭，一边偷偷摸摸地找机会，把在地上捡到的陈军弩箭抽冷子扎进跳涧军下级军官的脖子。
又一次得手之后，惊蛰刚想低头溜走再次寻找目标，却突然发现一个身材高大的弓箭手，正鬼鬼祟祟地往前摸索着。
“嗯？”惊蛰看到此人心中一凛，因为这个弓箭手握着的那把大弓他看着很眼熟——这弓像极了昨晚，他在司闻曹机要营赤衣值阁使契黎贺营房之中所见的那一把。
“司闻曹玩的什么花样……”惊蛰想到此处挤到这个弓箭手身边扫了一眼他的长相，确定此人不是契黎贺本人之后，心中更加疑惑，索性不动声色地盯住了此人。
只见弓箭手弓着腰在杜琦的龟甲阵前游走，片刻后，他发现了盾牌后面一个指挥枪兵突刺的陈军百夫长，旋即捻弓搭箭一箭射出！
“收枪，准备——刺！”陈军百夫长刺字刚一出口，一支雕翎箭便钻过盾牌的缝隙从他的口中进入，直接贯穿了后脑！
“老严！”“严大哥！”身边的陈军士兵赶紧过来查看，而这一处的枪盾阵失去了指挥，立即出现了小规模的混乱！
“哦，跟我干的活儿一样啊。”惊蛰冷眼看着这个犀角军神箭手，心中暗道。想到此处，惊蛰再次在地上捡起一支箭，在混乱的战阵中向着这个弓手靠了过去。
正面战场上已经乱成了一锅粥，萧摩诃麾下的怀德校尉宋大利亲率一千连枷兵冲出龟甲阵，与跳涧军贴身肉搏搅在了一起，跳涧军有些支撑不住，战线前后摆动，根本就站不住阵脚。
惊蛰借着这股子乱劲儿，已经摸到了犀角军神射手身后不足一丈处，可就在他刚要动手的时候，这个神射手却突然回头看向了惊蛰！
“你跟着我干什么？”射手目光锐利，厉声喝道。
“我……”惊蛰心中大惊，他不相信以自己的身手，在如此混乱的战场上会惊动了目标，但是这弓箭手偏偏就是回头了。
“说！你靠过来干什么？”神箭手其实并不是靠耳力目力发现的惊蛰，而是靠着在草原上生活多年，养成的如狼一般的直觉——他只是觉得身后有人在盯着自己。
“我……我捡了一支箭，我寻思你能用得上。”惊蛰情急之下把手里的箭递了过去，笑道。其实此时惊蛰硬着头皮直接动手，几个回合之内就能杀死这个犀角军神箭手，骁骑卫的高手单打独斗的武力绝不是草原射手能比的。但是一旦动手就会暴露身份，这战场上这么多齐军士兵，惊蛰可没本事把他们全都灭口。
神箭手狠狠刮了一眼惊蛰，倒是也没看出什么不妥，这战场之上也容不得他继续盘问，犹豫片刻后，神箭手一把抓过惊蛰递来的长箭，“别他妈再跟着我了，滚！”
“哎，哎，我这就滚……”惊蛰点头哈腰地笑了笑，一转身就汇入了一股进攻的队伍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