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祭坛焦黑的石砖还泛着余温，几缕青烟从裂缝里钻出来，混着松脂香飘向天际。
安燠蹲下身，指尖刚要触碰那道焦痕，掌心突然一烫——那枚一直收在袖中的玉简“嗡”地震了震，幽蓝光芒顺着她的手腕爬上来，像条活物似的缠紧了手背。
“哎哎哎！”她慌忙甩动手腕，玉简便随着动作在掌心转了个圈，愣是没掉下去，倒把她袖口震得簌簌响，“程砚你看！这玩意儿成狗皮膏药了！”
程砚本来正蹲在旁边捡被雷劈断的松枝——方才替她扛雷时，他特意把钉耙举过头顶当盾牌，结果松针全炸进了发间，此刻发梢还翘着几簇焦黑的毛，活像熊瞎子偷舔了蜂窝被蛰后的炸毛样。
他闻声抬头，见她手背上浮着幽光，浓眉立刻拧成个结，三步并作两步跨过来，粗粝的手掌虚虚拢在她肩头：“别急，慢慢试。”说着就要去掰那玉简，却被安燠反手拍开。
“别添乱！”她瞪他一眼，又低头凑近看，发现玉简表面浮起些细碎的纹路，像星星落进了蓝墨水，“我之前在秘境里看到的那些碎画面……什么锁链、眼睛、血光，会不会就是这玩意儿搞的鬼？”
话音未落，脚边突然传来“嘶”的抽气声。
老参不知何时挪到了她脚边，褐色根须正小心翼翼戳向玉简边缘，原本蔫巴巴的参须瞬间绷直，活像被踩了尾巴的松鼠：“九印镇妖阵！这是中枢印记！”他浑浊的眼珠陡然亮起来，参身都在发颤，“你们知道九印阵吗？那是上古烛阴大神用本命雷灵锁妖邪的阵——小丫头片子，你、你这是被选中当阵眼了！”
“当什么？”安燠手一抖，差点把玉简甩出去，“我连阵眼是啥都不知道！老参你别吓我啊，我昨天还因为偷吃程砚藏的桂花蜜被他骂，这事儿和偷吃蜜有关系吗？”
程砚本来还在研究她手背上的光纹，闻言“噗”地笑出声，炸毛的发梢跟着颤：“你还有脸说？那罐蜜我藏在离地三丈的树洞里，你踩着我的钉耙爬上去的？”他伸手揉她发顶，被她拍开后又去碰她手背的光纹，“不过老参说的阵眼……是不是和你总被雷劈有关？前儿被旱雷追着跑，今儿又引来了劫雷，合着是这玩意儿在招雷？”
老参的根须“唰”地卷住程砚的裤脚，急得参叶乱抖：“你当雷劫是儿戏？九印阵启动需要九道本命雷灵，她这身子骨要是扛不住……”他突然住了嘴，浑浊的眼珠在安燠和程砚之间转了转，参须慢慢松开，“罢了，说这些作甚。阿燠，你可还记得在秘境里摸到的那面青铜镜？”
安燠一怔。
那日在昆仑秘境，她确实撞见过一面蒙着灰的镜子，镜面映出的不是她的脸，而是无数条锁链缠在一座山上，锁链尽头是双泛着金光的眼睛——后来程砚冲进来拉她，镜子就“咔”地碎了。
她刚要开口，掌心的玉简突然剧烈震动，蓝光“刷”地窜到半尺高，映得三人脸色发青。
【系统提示：检测到上古雷灵波动，头铁签到触发——】安燠脑海里响起机械音，她翻了个白眼，偷偷戳了戳袖口（她总把系统想象成缩在袖子里的小懒虫），“得，又来。这次是啥？”
【获得‘雷灵共鸣’临时buff，持续三刻钟。】
话音刚落，她突然听见耳畔响起细碎的嗡鸣，像无数小铃铛在敲。
再看程砚，他正皱着眉摸耳朵：“你听见啥没？像有人在喊‘钥匙’？”
老参的参须“唰”地竖成一团，惊得参身都晃了晃：“是阵灵！九印阵在找钥匙！”他颤巍巍指向玉简，“这枚是‘雷印’，剩下八枚分镇八荒，可那最后一枚……”他突然闭了嘴，参叶蔫蔫地垂下来，“罢了罢了，当务之急是先弄清楚这玩意儿为啥认你为主。阿燠，你再想想，最近有没有碰过什么特别的东西？比如……血？”
安燠被他问得后背发凉。
三天前她在悬崖边发呆签到，捡到过块带血的碎玉，当时觉得晦气就扔了——难不成是那块？
她刚要开口，程砚突然攥住她另一只手，掌心的温度透过茧子传过来：“先别急着找原因。”他低头用拇指蹭了蹭她手背上的光纹，声音放得很轻，“你之前说想苟到取经团走，现在这情况……”
“苟不住了呗。”安燠扯了扯嘴角，突然伸手揪住他炸毛的发梢，“不过有笨熊在，怕什么？大不了你扛钉耙守我门口，看哪个不长眼的敢来抢阵眼。”
程砚被她扯得歪了歪头，却也不躲，反而顺势把脸往她手心里蹭：“说好了，你要是害怕，就揪我耳朵。”他指了指自己立着的熊耳（化形时总忘收干净），“这毛软，揪着不疼。”
老参在旁边看得直咂嘴，参须抖得像在打拍子：“年轻人就是会腻歪……咳，阿燠，你且把玉简贴在眉心试试。当年我在昆仑药园当守卫时，见过上仙用这法子唤醒阵灵。”
安燠犹豫着把玉简往额头上贴。
刚碰到皮肤，蓝光“轰”地炸开，她眼前闪过无数画面：锁链缠山、巨眼垂泪、鲜血漫过青铜纹……最后定格在八个发光的字：“九印齐鸣，烛阴复醒。”
“啪！”玉简“叮”地落回掌心，安燠踉跄两步，被程砚稳稳捞进怀里。
她仰头看他，发现他眼底也浮着层蓝光——是刚才的画面也传到了他眼里？
“烛阴……”程砚低声念出这个名字，手不自觉地收紧，“不周山的古卷里提过，烛阴是开天辟地时的神兽，眼睛一睁是昼，一闭是夜……可它的残魂，怎么会和九印阵有关？”
老参的参叶突然剧烈抖动，根须在地上拍出啪啪的响声：“烛阴？你说不周山？”他浑浊的眼珠里闪过一丝狠厉，“当年昆仑上仙说烛阴是妖邪，要镇它万世，可谁知道……”他突然顿住，参身猛地缩成一团，“罢了，当务之急是找齐九印。阿燠，你且记住——”
“轰！”
洞外突然传来碎石滚落的声响。
程砚瞬间把安燠护在身后，钉耙“唰”地抽出，炸毛的发梢根根立起，活像头被踩了尾巴的熊瞎子。
安燠从他胳膊缝里往外看，只看见几缕可疑的黑气顺着山风飘进来，像条蛇似的缠上了祭坛焦痕。
老参的参须“唰”地缠住她脚踝：“是寻阵的！快收了玉简——”
可不等他说完，安燠掌心的玉简突然又震起来，蓝光比之前更盛，竟隐隐透出几分金芒。
她心头一跳，下意识后退半步：……
安燠话音未落，掌心的玉简突然爆发出刺目蓝光，竟真如活物般“咻”地窜上半空，在雷祭坛上方凝成一道水桶粗的光柱，活像给这荒山野岭插了根会发光的引魂香。
“我就说！”她急得原地蹦了个高，发间的狐毛簪子都歪到耳后，“系统这破签到非得搞这么大动静——小懒虫你是不是属窜天猴的？！”
程砚的熊耳“唰”地压平贴在头顶，钉耙往地上一杵，反手将她捞进怀里就跑：“闭嘴！”他发梢那簇焦毛被风掀得乱颤，活像顶着团没灭净的火苗，“方才那黑气是寻阵人，这光柱能把十里外的修士都招过来！”
老参的根须缠上程砚的裤脚，参身被拖得在地上直擦：“往东南！东南有片雷竹林！”他参叶抖得像打摆子，“雷竹能屏蔽灵气波动——哎哟！阿燠你踩我须子了！”
安燠被程砚夹得胳膊生疼，偏生还要低头看老参：“谁让你缠这么紧？松开！”她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嗡”的剑鸣，三道青芒划破天际，在光柱消失的位置划出三道火星。
“来了！”程砚的熊爪在她腰上收得更紧，踩着横生的树杈跃上树冠，“抱紧我！”
安燠被颠得头晕，却还是抽空戳了戳袖口——她总把系统想象成缩在袖管里的毛团，“小懒虫！这时候该触发保命签到吧？”
【叮——检测到宿主处于逃命状态，触发「头铁系列·逃命签到」。】机械音刚响，她后颈突然一热，一段晦涩的口诀顺着经脉往脑子里钻，【获得《九印残诀》：九印齐鸣，阵破魂醒；雷灵为引，心灯作秤……】
“什么乱七八糟的？”她疼得皱起脸，却在瞥见程砚紧绷的下颌线时突然顿住。
他跑起来时，后颈的兽毛随着动作起伏，像团暖融融的云，把她的脸蹭得发痒。
她突然想起三天前他蹲在树底下给她剥山杏，说“要是被神仙追，我就用钉耙把山砸塌了埋他们”——此刻他跑得喉结直颤，却还分出半只手护着她的后脑勺，怕她撞着树枝。
“程砚。”她突然轻声喊他。
“嗯？”他头也不回，脚步却缓了缓。
“要是真被追上……”她吸了吸鼻子，把残诀里“心灯作秤”那几个字咽回去，“你先跑。我有《睡仙诀》能装死，你扛着钉耙——”
“闭嘴。”他突然低头用鼻尖蹭她耳垂，“熊瞎子护崽儿都知道死咬着不放，我程砚要是连自家夫人都护不住，还当什么山神？”
老参在下面急得参须乱甩：“你们俩能不能先操心追兵？那三道剑光是金庭山的！他们最恨妖怪占山——哎哟！石头！石头硌我须子了！”
安燠被他一提醒，忙扒着程砚的肩膀往后看。
果然，三道青影离得更近了，为首那人腰间挂着玉牌，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她心头一凉——那是“替天行道”的除妖令，被盯上的妖怪要么被扒皮抽筋，要么被押去雷音寺当灯油。
“程砚，他们追上来了！”她攥紧他的衣领，指甲几乎要抠进布料里。
“知道。”他突然收住脚步，将她塞进树洞里，自己反手抽出钉耙挡在洞口，“你和老参躲好。”他转头时，熊耳又立了起来，在阳光下泛着蜜色绒毛，“我去引开他们。”
“不行！”安燠急得去拉他手腕，“你打不过三个地仙！”
程砚却笑了，露出犬齿：“谁说打？”他用钉耙勾下一串松萝，往自己身上一缠，“我可是不周山守山人，这山里头的石头都听我指挥。”他指了指脚下，“你瞧——”
话音未落，地面突然“轰隆隆”震起来，几棵合抱粗的松树“咔”地拦腰折断，横在追兵必经之路上。
程砚趁机揪住安燠的手腕，拽着她往更深处跑：“老参！带我们去雷竹林！”
老参的根须在前面窜得飞快，活像条褐色的蛇：“往左！过了那棵歪脖子树就是——哎哟！小丫头你踩我须子第二回了！”
安燠被他骂得吐了吐舌头，却在跑过歪脖子树时突然顿住。
她怀里的玉简又开始发烫，残诀里“雷灵为引”四个字突然清晰起来。
她低头看那玉，蓝光不知何时褪成了暖金，像块浸在蜜里的宝石。
“小懒虫，这残诀……”她刚开口，就被程砚拽着往前一扑。
“卧倒！”他的钉耙“当”地挡住一道剑气，火星溅在她发梢，“他们用了追魂幡！”
安燠这才发现，追兵头顶飘着面黑幡，幡上的金线正泛着妖异的光——那是专门锁定妖怪气息的法器。
她急得直搓手：“我身上有青丘血脉，肯定被盯上了！程砚，你快松开我——”
“松不开。”他咬着牙挥钉耙，虎口都震裂了，“我程砚的夫人，就是捆在身上也得护着。”
老参突然窜到她脚边，参须猛地扎进土里：“雷竹林到了！”他参叶抖得发颤，“快进去！雷竹的气机能混淆五感——”
话音未落，安燠只觉眼前一花，密密麻麻的雷竹突然从四面八方涌出来，将三人裹进一片青碧色的雾里。
追兵的喊杀声陡然变远，连追魂幡的金光都淡了不少。
程砚这才松了口气，把她放下来时，后背的衣裳早被冷汗浸透。
他伸手去摸她的脸，发现她额角沾着松针，便轻轻替她拿掉：“别怕了。”
安燠却没说话，只是低头盯着掌心的玉简。
此时蓝光已完全隐没，只剩淡淡的金纹在玉面流转。
她能听见自己心跳如鼓，残诀里那句“九印齐鸣，阵破魂醒”在脑海里转了又转。
“夫人？”程砚的声音里带着点担忧。
她抬头看他，阳光透过雷竹的缝隙洒在他肩头，把那簇焦毛照得像团小火苗。
她突然伸手揪住他的耳朵，轻轻一扯：“笨熊。”
“嗯？”他耳尖立刻红了。
“要是真绕不开这九印阵……”她吸了吸鼻子，把涌到眼眶的泪意憋回去，“你得答应我，要是我被雷劈成灰，你就去后山挖两坛桂花蜜，撒在我埋骨的地方。”
程砚的熊耳“唰”地立起来，一把将她搂进怀里：“胡说什么？”他的声音闷在她颈窝里，“要劈也是劈我。你忘了？我皮糙肉厚，挨雷劈跟泡温泉似的。”
老参在旁边翻了个参白眼，参须卷着块雷竹叶子砸向程砚：“要腻歪回洞腻歪！”他突然僵住，参叶猛地竖成扇形，“噤声！他们还没走——”
安燠立刻屏住呼吸。
远处传来模糊的喊叫声，似是追兵在雷竹林外打转。
程砚的手指悄悄勾住她的，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茧传来，像团怎么都烧不熄的火。
她低头看交握的手，又摸了摸袖中温热的玉简。
残诀里的画面突然清晰起来：锁链缠山，巨眼垂泪，最后是程砚的脸——他举着钉耙站在她面前，身后是铺天盖地的雷光。
“程砚。”她轻声说，“我好像……有点明白这阵眼是怎么回事了。”
他没说话，只是把她的手往自己心口按了按。
那里的心跳声震得她手掌发麻，像在说“别怕，有我”。
雷竹林外，追兵的骂声渐渐远去。
安燠却听见更远处传来细碎的破空声——比之前的剑鸣更沉，更锐，像是……
“程砚。”她的声音突然发紧，“刚才那三个人的气息……是不是变多了？”
程砚的熊耳猛地一动，把她往怀里又拢了拢：“走。”他弯腰扛起老参，“找个更隐蔽的地方。”
三人顺着雷竹的缝隙往深处挪。
安燠回头看了眼来路，只见雷竹林外的天空浮着几缕黑气，像蛇信子似的舔着云层。
她摸了摸发烫的玉简，突然想起老参之前欲言又止的样子——九印阵、烛阴、不周山……这些线索像团乱麻，正慢慢缠紧她的手腕。
“系统。”她在心里喊，“下次签到能不能挑个安全点的？比如在程砚的蜜罐里睡觉？”
“叮——检测到宿主对签到地点有建议，已记录。”机械音顿了顿，“温馨提示：宿主若在蜜罐里睡觉触发【甜蜜签到】，可能获得‘蜂蜜免疫’buff哦~”
安燠被逗得笑出声，程砚低头看她，也跟着弯了眼。
就在这时，雷竹林外突然传来“咔嚓”一声脆响——像是某种禁制被打破了。
程砚的脚步猛地一顿，钉耙在掌心攥得发白。
安燠能感觉到他的肌肉绷成了弦，却还是低头冲她笑：“别怕，有我。”
她用力点头，把脸埋进他颈窝。
那里有松脂和蜂蜜混合的味道，像座永远不会倒的山。
雷竹林深处，一座隐蔽的山洞在薄雾中若隐若现。
而远处，数道气息正顺着追魂幡的指引，急速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