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影从碑影里走出来时，带起一阵带着苦杏仁味的风。
安燠后槽牙咬得咯咯响——这是上辈子那间厢房里才有的味道，她总说\"苦得像你熬的药\"，对方就会端着药碗笑：\"姐姐喝了才有力气绣帕子呀。\"
\"姐姐，你忘了么？\"虚影的声音甜得发腻，指尖虚虚点向安燠眉心，\"当年是你求我替你穿书，说宁愿死在雷下，也不愿再活在那个没有程砚的世界......我替你走了这条路，现在，该还回来了。\"
这话像颗炸雷，炸得周围百姓嗡嗡响。
几个守着新规碑的小仙官交头接耳，有个穿青衫的甚至攥紧了腰间令牌——若连女主都是替身，他们守的\"妖怪也能活\"的新规，可不就成了笑话？
程砚还在撞力场。
他刚才被震得虎口裂开，血珠子顺着钉耙往下淌，在青石板上砸出一串红梅花。
此刻他突然停住，钉耙\"当啷\"砸在地上，红着眼眶看向安燠：\"媳妇儿，她说的......\"
\"假的。\"安燠打断他，声音轻得像片羽毛，可尾音却带着狐族特有的尖儿，\"程大傻子，你闻闻她身上什么味儿？\"
程砚猛地抽了抽鼻子。
虚影刚走近两步，他突然吼起来：\"是硫磺！
她身上有硫磺味！
你上个月在炼丹炉旁烤红薯，被老君追着骂，我都没闻过这么冲的硫磺！\"
虚影的脸僵了一瞬，很快又浮起温柔笑意：\"姐姐总爱用这些小把戏......\"
\"够了。\"安燠摸出怀里的账本，封皮上程砚补的歪针脚硌得她手心发疼，\"小懒虫，你说我最擅长什么？\"
系统警报声在脑海里炸响，小懒虫的电子音都带了颤音：\"宿主你疯了？
这是记忆污染区！
主动承受虚假情感会......\"
\"会怎么样？\"安燠闭眼，反向运转《睡仙诀》。
原本用来屏蔽记忆的法力突然倒转，那些被她压在心底的\"温情\"像潮水般涌上来——替闺蜜绣歪的并蒂莲，她端来的加了糖的毒茶，悬崖边那声\"姐姐再见\"。
她却在每一幕里盘起腿，在\"递茶\"时数炉香，在\"拥抱\"时摸对方后颈——上辈子她总以为对方怕冷，现在才发现，那是戴人皮面具的胶痕。
\"我最擅长的，是把烂摊子变成签到点。\"她嘴角渗出血，可眼睛亮得像淬了火的宝石，\"小懒虫，给我记好了：在'被最信任的人背叛'场景，签到！\"
系统提示音尖得像哨子：【检测到记忆污染！
状态：主动承受虚假情感！
本源签到触发——可锚定真实人格！】
安燠猛地睁眼，指尖咬破掌心。
血珠\"啪\"地滴在账本上，染透了半张\"程砚欠我三坛桂花蜜\"的欠条。
账本突然泛起金光，那些被虚影篡改的记忆画面开始倒放——温柔的笑裂成狰狞，拥抱的手变成推搡的力，那句\"姐姐最疼你\"的回音里，清清楚楚混着\"这剧本，该你死了\"。
\"看清楚了么？\"安燠扯着虚影的衣袖，把账本举到众人面前，\"天道拿我的愿力当祭品，伪造出个'背叛者'来顶罪！
她根本不是我闺蜜，是天道捏出来的......\"她顿了顿，突然笑出声，\"捏得真糙，连我绣的并蒂莲都少了一针。\"
百姓们哄地围上来。
有个被安燠救过的小狐妖扒着碑脚喊：\"我见过夫人绣帕子！
她左手指尖总爱沾朱砂，这帕子上根本没朱砂印！\"青衫仙官唰地抽出令牌，指向虚影：\"大胆！
竟敢伪造上神记忆！\"
虚影的衣袂开始碎裂，露出底下青黑的鬼气。
她尖叫着扑向安燠，却被程砚一钉耙挑飞——不知何时，力场已经碎成星子，程砚浑身是血，眼睛却亮得像两团火：\"敢动我媳妇儿，老子拆了南天门！\"
安燠刚要笑，突然发现程砚在发抖。
他举着钉耙的手在抖，连说话声都在抖：\"媳妇儿，你刚才......\"
\"我活成我自己了。\"安燠摸出半块野山楂干，塞进他嘴里。
程砚含着酸甜的果肉，突然抓住她的手。
他掌心的血蹭在她手背，烫得像团火。
远处地脉网的轰鸣更近了。
程砚望着安燠染血的账本，又望着她眼底跳动的光，突然缓缓抬起手——那只沾着血和松脂的手，轻轻覆在她后颈。
那里，有簇淡金色的狐毛，正随着心跳轻轻颤动。
地脉网的轰鸣裹着松涛声撞进耳鼓，程砚的掌心还沾着方才撞力场时蹭的血渍，可指尖那点本源山杏蜜却烫得惊人。
他盯着安燠后颈那簇随着心跳轻颤的淡金狐毛，喉结动了动，终于将最后一滴蜜抹在她眉心。
蜜入肤的刹那，安燠的瞳孔骤缩。
图书馆的白炽灯在记忆里炸开——她分明是捧着那本《大雷音劫》合上的，封皮上“玉面夫人被剜心祭旗”的猩红标题刺得眼睛发酸，嘴里还嘟囔着“这结局写得真烂”。
下一秒，书页间窜出的金光就裹着她栽进了青丘雾里。
哪有什么“求闺蜜替穿书”？
她连那虚影的脸都认不全，上辈子的“温情”全是天道硬塞的剧本！
“不可能！”虚影的尖叫像刮过铜盆的指甲，她青黑的鬼气裹着硫磺味乱蹿，“天道早改了因果线！你该记得我端药时手抖的样子，该记得我给你绣的肚兜......”
“肚兜上的并蒂莲少了一针。”安燠抹了把嘴角的血，指尖重重叩在账本上。
程砚补的歪针脚硌得她生疼，却疼得清醒，“你连我绣活时左手指尖必沾朱砂都不知道——上个月给小狐妖绣襁褓，砚哥还笑我像偷喝了醉仙酿的红嘴山雀。”
围观的小狐妖立刻举起爪子：“对！夫人的帕子上总有朱砂印子！这虚影拿的帕子光溜溜的，像被雷劈过的枯树皮！”
青衫仙官的令牌哐当砸在地上，他盯着虚影崩裂的衣袂里渗出的鬼气，声音都拔高了八度：“是天道傀儡！用愿核捏的记忆蛊！”
虚影的脸开始皴裂，像被雨水泡烂的泥偶。
她扑向安燠的手化作黑烟，却被账本“唰”地吸了进去——那账本不知何时翻到了末页，空白处正歪歪扭扭记着：“天道傀儡一只，欠我真实记忆三百年，利滚利，不还就烧了你的功德炉。”
“今天我不还债，也不认替身。”安燠撕下一页账纸，火折子“滋啦”一声窜起蓝焰，“我要注销你的‘剧本发行权’。”
火焰舔过账纸的瞬间，整个护灵碑都震颤起来。
原本刻着“妖怪清剿期”的碑文簌簌剥落，新的金漆字顺着石纹爬出来：【人格主权·不可代偿·记忆自主】。
围观的百姓突然哄笑——那字歪歪扭扭的，最后一个“主”字还多了一点，活像程砚上次帮安燠刻门牌时，被她戳着脑门骂“熊瞎子拿刻刀”的模样。
虚影在火焰里发出刺耳的尖啸，鬼气凝成的手死死抠住账本边缘：“你敢毁我！天道会碾碎你的狐毛！”
“天道碾碎过我的心，扒过我的皮，还往我记忆里塞过毒蘑菇。”安燠捏着烧剩的纸灰，突然笑出了声，“可它没算到——我把每滴眼泪都记在账上了。程大傻子给的山杏，小狐妖送的野莓，被你推下悬崖时砚哥砸断的钉耙......这些破事堆起来，比它的天道碑还沉。”
程砚突然伸手，把她沾着纸灰的手裹进掌心。
他虎口的裂口里还渗着血，混着安燠掌心的朱砂印，在两人交握处晕开朵小红花。
“媳妇儿，”他喉结动了动，耳尖红得像刚摘的山果，“你刚才说的......图书馆，是啥地方？比不周山还远么？”
“比不周山远，但比你熬的桂花蜜甜。”安燠抽回手，指尖轻轻碰了碰他被血染红的耳垂。
账本突然发出嗡鸣，首页那行让她半夜咬被角的“反派必死”血字“刺啦”一声碎成星子，取而代之的是新提示：【检测到真实宿主认证完成，解锁‘副本双开’权限】。
程砚盯着那行字，熊耳朵在发顶抖了抖：“媳妇儿......你要干啥？”
安燠没说话。
她望着护灵碑上闪着金光的新条目，又望着程砚眼里映着的自己——嘴角沾着血，发梢翘着呆毛，可眼底的光比三百年前初见时还亮。
远处地脉网的轰鸣突然变了调子，像极了有人扛着钉耙，顺着虚空裂缝，往这里赶。
她伸手摸了摸程砚发顶翘起的熊耳朵，又低头看向账本。
“副本双开”四个字在纸页上跳啊跳，跳得她心口发痒。
“砚哥，”她突然笑了，露出尖尖的狐牙，“你说......我能不能，给天道也记笔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