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燠是被洞外的山雀啄窗棂声惊醒的。
她揉着眼睛坐起来，发现身边的位置已经凉透——程砚又早起了。
案几上搁着半凉的桂花粥，瓷碗下压着张字条，墨迹还带着松烟香：\"去后山寻百年松脂，给你补补被雷劈坏的狐尾。\"末尾画了只圆滚滚的小熊，耳朵尖沾着粥粒似的墨点。
她捏着字条笑出声，忽然听见洞外传来小桃的咋呼：\"夫人！
二蛋说主峰昨晚又震了！
地动山摇的，他晾的蘑菇干全撒进松鼠洞了！\"
安燠拎着绣鞋跑出去，正撞见二蛋抱着半筐歪七扭八的菌子，鼻尖还沾着泥：\"真不骗您，那动静像有巨龟在山底下翻身！
我半夜起来撒尿，看见山壁上有道蓝光，跟萤火虫成精似的！\"
她摸着下巴望向主峰方向——程砚这三日总说\"地气有些活泛\"，原是早有打算。
正想着，腰间系统突然轻震，弹出条提示：【检测到地脉异常波动｜关联任务：戏台将启（进度1\/3）】
当晚月上中天时，程砚踩着松枝跳回洞府，发梢还沾着露水。
安燠刚要扑过去抱他，却被他身上的焦糊味惊住：\"你又去熔脉了？
上次被岩浆烫坏的道袍还没补呢！\"
程砚挠着后颈笑：\"那石头得埋在熔浆里温养三日，初代老神仙说过，地脉要'烫得醒'才肯开口。\"他解下腰间的鸣钟石，原本深褐的石面此刻泛着暖玉似的光，\"今晚...该响了。\"
安燠盯着他发黑的袖口，突然抓住他的手——掌心有层薄茧，指腹却红得反常，像是被高温灼过。\"阿砚，\"她放软了声音，\"你瞒我什么？\"
他刚要开口，洞外突然传来闷雷似的轰鸣。
两人同时转头，只见主峰方向腾起淡青色雾气，雾气里隐约有钟鸣，一声比一声清亮，像春溪破冰时的脆响。
程砚眼睛亮起来：\"去后山老槐树下。\"他拉着安燠往林子里跑，\"那些老伙计该到了。\"
老槐树下早候着几位山神。
衡山土地裹着补丁摞补丁的青布衫，怀里还揣着酒葫芦；北邙鬼主的白无常使者倚着树干，腰间铜铃随着呼吸轻响；连最不爱凑热闹的东海小龙王都来了，龙角上还挂着没摘净的水草。
\"程兄弟，\"衡山土地灌了口酒，酒液顺着胡子往下淌，\"你说的'共审仪典'，可是那本《山盟录》里写的？\"
程砚点头，手按在鸣钟石上。
石面突然泛起金光，在地面投出个古老的阵图。\"三百年前，初代守山神用这法子审过私吞香火的河伯。\"他声音沉稳，\"今夜，地脉要替我们说句公道话。\"
钟鸣第三声时，山壁\"轰\"地裂开道缝。
幽蓝的光从缝里涌出来，像条发光的河，在众人面前铺开幅立体画卷——正是他们曾见过的\"天机画面\"，但比上次完整十倍。
老君捻着白须的手顿住，原本模糊的嘴型变得清晰：\"青丘余孽知道的太多，封了她的记忆，断了她的仙根。\"镜头一转，李靖接过金符时，嘴角竟扯出个冷笑；文殊座下童子踮着脚，将经匣里的真经换成了一团蠕动的黑虫。
画面最后，是安燠前世的脸。
她被绑在雷刑柱上，血从额角滴下来，却还在笑：\"我非叛徒，只是不愿见真经成蛊巢。\"
\"咔嚓！\"衡山土地的酒葫芦摔在地上，酒液混着泪水浸透泥土：\"他奶奶的！
老子每年中秋供的桂花酿，合着有一坛进了这些脏官的肚子！\"
白无常使者的舌头\"刷\"地伸出来，又\"嗖\"地缩回去，声音发颤：\"我家主君说，该记的账，地底下的魂灵都记着呢。\"
东海小龙王的龙尾啪地拍在地上，震得落叶纷飞：\"怪不得我巡海时总见海眼堵着破经卷，合着是他们塞的蛊种！\"
安燠攥着程砚的手，指甲几乎掐进他肉里。
她望着画面里的自己，喉咙发紧——原来前世不是被闺蜜背叛，是被整个天庭的\"规矩\"碾碎。
\"你看见了，便是共犯。若沉默，便是同谋。\"
众人突然听见脑中有声音响起。
衡山土地踉跄着跪在地上，抓起一把泥土塞进嘴里：\"我嚼了这百年香火土，从此不做糊涂神！\"白无常使者唰地展开招魂幡，幡上立刻多出几行血字：\"北邙鬼主令：查天库私账，还青丘清白。\"
程砚望着众人的反应，悄悄松了口气。
他转头想看看安燠，却见她正盯着自己右手——袖口不知何时渗出血来，在月光下像朵妖异的红梅。
\"阿砚！\"安燠扑过去掀开他的袖子，掌心一道焦黑的裂痕触目惊心，像是被无形的雷火烧穿的。\"这是...承罪共鸣？\"她声音发颤，想起程砚说过，共审仪典需要山神以命引动，地脉的记忆越真实，引动者承受的天罚越重。
程砚慌忙把袖子往下拉：\"就...就蹭了点岩浆，真不疼。\"他咧开嘴笑，虎牙在月光下闪了闪，\"我是熊，皮厚。\"
系统突然在识海炸响：【检测到宿主伴侣生命波动异常｜触发隐藏机制：血契反哺（当道侣为你承受天罚时，可转移部分伤势至签到物品）】
安燠愣住，顺着系统提示看向床头——那只她在悬崖发呆时签到得来的旧瓷枕，此刻正微微发烫，枕面的牡丹花纹泛着淡粉色的光，像被血晕染开的。
洞外的钟鸣还在继续，混着山神们的怒吼和誓言，像首杂乱却痛快的歌。
安燠捧着程砚的手，眼泪啪嗒啪嗒掉在他掌心的伤口上。
他慌了，手忙脚乱去擦她的脸：\"我真没事，你看...\"
\"闭嘴。\"她吸了吸鼻子，把他的手按在自己心口，\"明天，我要翻出系统奖励的那个'暂借印信'。\"她望着窗外的月光，眼神亮得像狐狸在夜里的眼睛，\"天库度支司的银章...该查查三百年前的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