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场的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酸腐和恶臭混合的诡异味道。
“哇……呕……”
干呕声此起彼伏，连成了一片交响乐。
任彬早就躲到了上风口，但那股味道还是无孔不入地钻进他的鼻腔，刺激着他的胃黏膜。
然而，就在这片人仰马翻的混乱中，有几个人却显得格格不入。
为首的是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和护目镜的法医。
他面不改色，手里拿着专业的单反相机，对着车内那两具不可名状的“物体”，冷静地按动快门。
他身边的几个助手，虽然年轻，但也都是身经百战，最多只是皱着眉头，手上的动作却丝毫没有停顿，迅速地准备着勘察工具。
另一个镇定自若的，就是黄景晨了。
他只是站在警戒线外，远远地看着，眉头紧锁，眼神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深深的无力和沉重。
魏警官刚刚一直在外围疏散群众，现在才走到核心区域，也被这股味道熏得够呛，但他硬是扛住了，只是脸色有些难看。
他扫了一眼那些还在扶着树干呕的年轻下属，没好气地骂道：“出息！吐完了没有？吐完了就赶紧干活！”
“当警察是请客吃饭吗？以后这种场面多的是，都给我提前适应！”
被他这么一训，几个年轻警察赶紧直起身子，虽然脸色还是白的，但眼神里多了几分坚定。
“魏队，我们没事了。”
“对，能扛住。”
魏警官点点头，脸色稍缓。他走到法医身边，压低了声音问：“怎么样？”
老张放下相机，指了指车门：“初步拍照取证完成了。但是车门从里面锁死了，我们打不开，需要你们想想办法。”
魏警官走到车边，戴上手套，亲自试着拉了一下驾驶座的车门。
纹丝不动。
他又绕到另一边，结果一样。
“妈的。”魏警官低声骂了一句，回头对两个手下喊道，“小李，小王！你们两个，过来！把后备箱撬开，看看能不能从后面进去！”
“是，魏队！”
两个警察立刻拿着工具上前。
但很快，他们就败下阵来。
“魏队，不行，后备箱也卡死了，整个都锈住了！”
魏警官的耐心显然已经耗尽。
他看着那辆如同铁棺材一样的破车，果断下令：“别费劲了！直接上液压钳！把车门给我暴力破拆！”
“是！”
指令下达，专业的破拆工具很快被拿了过来。
刺耳的金属切割声响起，火花四溅。
在液压钳巨大的力量下，早已锈蚀的车门连接处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然后被硬生生地撕开了一个口子。
“吱嘎——嘭！”
车门被整个拽了下来，粗暴地扔在地上。
就在车门被移除的瞬间。
“哗啦——”
一股更加浓烈、更加令人窒息的恶臭，混合着黑色的臭水、腐烂的碎肉、还有数不清的白色蛆虫，从车厢里猛地涌了出来，流淌了一地。
那画面，比刚才隔着车窗看，冲击力强了十倍不止！
“呕……哇！”
刚刚才缓过来的几个年轻警察，再次崩溃了。
这次连一些经验丰富的老警察，都忍不住别过头去，脸色发青。
魏警官也后退了两步，紧紧地捂住了口鼻，眼神里满是厌恶。
只有法医和他的团队，像是完全不受影响。
法医戴上双层手套，第一个走了上去，蹲下身，开始仔细地检查那两具已经分不清人形的尸体。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现场除了偶尔响起的干呕声，和法医们低声交流的声音，安静得可怕。
四十五分钟后。
法医站起身，脱掉最外层沾满污秽的手套，走到正在抽烟的魏警官面前。
“怎么样了？”魏警官递过去一根烟。
“不抽，影响嗅觉。”老张摆了摆手，语气平静地开始汇报，“初步鉴定结果出来了。”
“死者两名，一男一女。”
“根据骨盆和体格判断，驾驶座是男性，副驾驶是女性。”
“尸体已经高度腐败，巨人观现象明显，具体的死亡原因需要解剖才能确定，但从肺部积水的情况看，初步判断为溺水身亡。”
“死亡时间……这个不好说，水里的情况比较复杂。但根据尸体腐烂程度和蛆虫的生长周期推断，应该在十五天到二十天之间，不会超过一个月。”
魏警官默默地听着，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烟雾都遮不住他凝重的表情。
“还有别的发现吗？”
“有。”老张点点头，从助手递过来的证物袋里，拿出了两个用塑料袋密封好的小物件。
是两张身份证。
虽然被水泡了很久，但上面的字迹和照片还勉强可以辨认。
“在他们身上找到的，应该是他们的身份证明。”
魏警官接过证物袋，凑近了仔细看。
第一张身份证。
姓名：刘风。
第二张身份证。
姓名：吴云。
“刘风……吴云……”魏警官念叨着这两个名字，眉头皱得更深了，总觉得在哪里听过。
他猛地想起了什么，立刻回头对一个正在做记录的下属喊道：“小周！马上给我查一下失踪人口系统！查查叫刘风和吴云的，最近有没有报案记录！”
“好的，魏队！”
那个叫小周的警察立刻在随身携带的警务终端上操作起来。
不到两分钟，他抬起头，脸色变得有些古怪。
“魏队，查到了！”
“半个月前，确实有一对叫刘风和吴云的情侣失踪报案，报案人是女方的父母。”
魏警官的心沉了下去。
“把资料调出来，念给我听！”
“是！”小周清了清嗓子，开始念终端上的信息。
“刘风，吴云，两人为情侣关系，已订婚，原定于下个月结婚。”
“根据报案人，也就是吴云父母的口供，两人在失踪前，因为婚房房产证上写谁的名字问题，发生了激烈争吵，一度闹到了要分手的地步。”
“失踪当天，刘风联系吴云，说想最后再谈一次，主要是商量退还彩礼的事情。吴云赴约后，两人就双双失联了。”
听完汇报，魏警官的脸色已经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房产证加名……彩礼……分手……
这些关键词组合在一起，几乎能瞬间脑补出一场狗血淋漓的都市情感悲剧。
他掐灭了烟头，冷冷地吐出几个字：“情杀。”
周围的警察都安静了下来，看着魏警官。
魏警官的眼神在冰冷的河水和那辆破车之间来回扫视，大脑飞速运转，一个可能的作案过程，已经在他脑中成型。
“很有可能，是这个刘风，因为彩礼和房子的事谈不拢，心生怨恨，把吴云骗到这个偏僻的河边，杀害了她，然后自己再开车冲进河里，畏罪自杀。”
他顿了顿，补充道：“当然，这只是初步推测，还需要进一步的证据。”
这个推论合情合理，也符合大多数类似案件的逻辑。
在场的警察们纷纷点头，觉得自家队长分析得很有道理。
然而，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却在这时响了起来。
“我不这么认为。”
众人齐刷刷地回头，看向声音的来源。
说话的，是站在不远处的黄景晨。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警戒线边上，正平静地看着魏警官，眼神清澈而坚定。
“我认为，这应该是一场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