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后，林琅盘腿坐在地毯上，拿过那本厚重的画册。
封面烫金的“少儿美术大赛一等奖”字样已经有些褪色，边角处还有小时候不小心沾上的水彩痕迹。
“看，这是我六岁时的战利品。”林琅得意地拍了拍封面，眼睛亮晶晶的。
“我拿到它的时候，你早就是厉害的大学生了吧？”说着凑过去在宫澈脸颊上亲了一下。
宫澈笑着捏了捏他的耳垂：“是啊，应该是我大三的时候，你才刚学会拿蜡笔。”
宫澈看着林琅像捧着宝物一样将画册放在茶几上。
翻开第一页，稚嫩的笔触画着一家三口在放风筝，右下角歪歪扭扭地写着“林琅6岁”，旁边还有老师用红笔打的五角星。
“这是我第一次参赛的作品，”林琅的指尖轻轻抚过泛黄的纸页，“题目是《我最快乐的时刻》，我画了爸爸妈妈带我去公园。”
宫澈注视着画中三个火柴人似的简笔画，却能感受到其中洋溢的快乐。
他想象着六岁的小林琅握着蜡笔认真作画的样子，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翻到下一页，是一年级时画的校园操场，角落里有只小狗。“这是小黑，学校里的流浪狗，我每天都会偷偷喂它。”林琅解释道，“后来它被保安赶走了，我哭了好几天。”
翻到下一页，是小学二年级。画中的孩子们正在踢足球，角落里还写着“今天小明抢了我的橡皮，讨厌他！”。
“这是我同桌，”林琅的指尖轻点画面，“后来他转学了，我还挺难过的。”
随着页数翻动，画作逐渐变得复杂起来。
九岁那页画着父亲教他骑自行车的场景，画面中父亲的大手稳稳扶着后座。
十一岁则是母亲在厨房做蛋糕的背影，窗外的阳光透过画面仿佛能温暖看画的人。
中学时期的画风开始变得叛逆。有一页画满了夸张的摇滚歌手，旁边潦草地写着歌词。
另一页则是深夜的台灯下，堆成山的试卷旁趴着一个打瞌睡的小人。
“高一那年，”林琅的声音轻了下来，“我爸说如果我能考好，就支持我学艺术。”
宫澈注意到翻页的手指微微发抖。下一页是大学迎新晚会，绚烂的舞台灯光下，人群欢呼雀跃。角落里写着“孟宇非要拉我来，吵死了”
大学时期的画作则充满了专业气息，有几页是设计草图，线条干净利落。“这是我大二时参加设计比赛的作品，“林琅指着其中一页，“拿了二等奖，奖金全用来买材料了。”
宫澈惊讶地发现，画册在研究生部分几乎空白，只有零星几页简单的速写。林琅的声音低了下来：“那段时间...很少画画了。”
终于，林琅翻到了那本书的最后一页。他的动作突然变得轻柔起来，仿佛这一页有着无尽的重量。
然后，他缓缓地伸出手掌，轻轻地覆盖在那页纸上，仿佛生怕惊醒了什么珍贵的东西。
林琅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个神秘的笑容。他的声音明朗而温柔，仿佛在讲述一个只有他自己知道的秘密：“这一页……画的是我第一个真正喜欢的人。”
宫澈的心跳在那一瞬间仿佛停止了。他瞪大了眼睛，直直地盯着林琅，看着他的睫毛微微颤动，脸颊泛起淡淡的红晕，眼神温柔得像是盛满了星光。
这样的表情，宫澈再熟悉不过了。每次林琅深情地望着他时，就是这样一副模样，让他的心都快要融化了。
然而，此刻的林琅并不是在看他，而是在回忆着另一个人。宫澈感到一阵尖锐的刺痛从胸口蔓延开来，如同一把利刃，无情地撕裂着他的心脏。
他努力让自己保持微笑，可是那笑容却显得如此僵硬。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才艰难地发出声音：“那……这个人一定很好吧，不然我的宝贝怎么会喜欢呢。”他的声音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沙哑，仿佛被什么东西哽住了喉咙。
林琅似乎没有察觉到宫澈的异样，他轻声说道：“嗯，确实特别好。”他的指尖在画页上摩挲着，仿佛能透过纸张感受到那个人的温度。
林琅的眼神充满了怀念，是一种连自己也从未见过的柔软，这让他的心愈发疼痛起来。
宫澈的胃部绞紧了。他无法忍受林琅用这样的眼神回忆别人，无法忍受那个不知名的“第一个喜欢的人”占据林琅心中如此重要的位置。
嫉妒像毒蛇一样啃噬着他的理智，他必须离开这里，立刻离开！
“我去下洗手间。”宫澈猛地站起身，动作太急差点碰倒茶几上的水杯。他需要冷水冲脸，需要独处的空间来平复这股陌生的、几乎要将他撕裂的可怕情绪。
“等等！”林琅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你还没看呢。”
宫澈僵在原地，背对着林琅深呼吸。他应该高兴的，林琅愿意与他分享过去的回忆，他应该做个成熟的爱人。
但此刻他只想逃离，逃离这幅画，逃离那个曾经拥有林琅初恋的幸运儿。
“宫澈，”林琅的声音带着困惑，“转过来看看啊。”
当宫澈终于转过身，林琅缓缓掀开了最后一页。
画纸上，一个穿着藏蓝色毛衣的男人站在讲台上，修长的手指捏着粉笔，黑板上是复杂的公式。
男人的侧脸线条分明，袖口挽到手肘，画得极为精细，连睫毛在阳光下投下的阴影都栩栩如生。
镜片后的眼睛专注而温柔，阳光从窗户斜射进来，为他镀上一层金边。
右下角写着日期：“9月30日”，旁边还有一行小字：“今天遇到了心动的人”。
宫澈的呼吸停滞了。他认出了画中的自己，那是他们的初见。
“国庆放假前，孟宇非要我陪他去听你的课。林琅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那天阳光特别好，照在讲台上......”
“你...”宫澈的声音哽住了，他伸手触碰画纸，指尖微微发抖，“那天你...”
宫澈的视线模糊了。他单膝跪地，将林琅紧紧搂进怀里，脸埋在他颈窝处深深呼吸。所有的酸涩都化作了甜蜜的洪流，冲刷着他的每一根神经。
“我以为...”他的声音闷在林琅的肩头，“我以为你曾经...”
林琅在他怀里轻笑出声：“傻瓜，除了你还能有谁？”他捧起宫澈的脸，发现对方的眼眶发红，“你该不会...吃醋了？”
宫澈没有回答，而是急切地吻住他，将这个问题的答案直接传递过去。
终于松开时，宫澈从茶几上拿过一支笔，在这一页的日期下面郑重写下一行字：“今天和爱的人在一起”。
林琅看着这行字，有些震惊：“你？”
“我看到你了。”宫澈双手捧着林琅的脸，两个人的额头相抵，“我还去打听过你，不过却没有消息，我想你应该不是我们院的学生。”
林琅的眼睛微微睁大，呼吸都变得轻浅：“你...你记得那天？”
宫澈的拇指轻轻抚过他的脸颊，声音低沉而温柔：“怎么可能会忘记？那天你坐在第三排靠窗的位置，阳光正好落在你身上。一直低着头在画什么。”
林琅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没想到宫澈会记得这么清楚。
“我...”林琅的声音有些发颤，“我以为你没注意到我...”
宫澈轻笑一声，鼻尖蹭了蹭他的：“我注意到你了。下课后还特意在门口多站了一会儿，想着你会不会过来问问题。”他的眼神变得柔软，“结果你跑得比兔子还快。”
林琅的脸瞬间涨得通红：“我...我当时太紧张了...”
“后来我让助教查了名单，”宫澈继续道，手指缠绕着林琅的发丝，“发现你根本不是我们院的学生，失望了好久。”
林琅猛地抬头，眼睛亮晶晶的：“所以你那时候就...”
“就被偷偷来蹭课的小画家迷住了？”宫澈笑着接话，“是啊，可惜画完就跑，连个联系方式都没留。”
林琅把脸埋进宫澈胸口，声音闷闷的：“我画了你好多张...后来好几次课，我都...”
宫澈突然收紧手臂：“等等，所以我猜的没错，你后来还来过？”
林琅点点头，耳尖红得滴血：“那年...我偷偷去了好几次你的课...”
“难怪，”宫澈恍然大悟，“有几次我觉得好像看到你了，但一眨眼人就不见了。”
“我怕你发现...”林琅小声解释，“就裹得有点严...”
宫澈突然站起身，在林琅疑惑的目光中走向书房。片刻后他拿着一个文件夹回来，从里面取出一沓纸。
“这是...”林琅接过那些纸，发现全是课堂签到表，日期从他们初见那天开始，一直持续到学期末。几乎每一张的最后一排，都有被红笔圈出来的“木木”二字。
“这是期末的时候我找助教要的。”宫澈的声音带着笑意，“我想你应该是姓林。”
林琅的眼眶突然湿润了。他没想到，在他们正式相识之前，就已经有过这样奇妙的交集。
“我们浪费了好多时间...”他自言自语。
林琅的心，疼到了极致，疼到他落下泪来。
他们错过了八年，如果自己当初勇敢一次，坚持一次，不那么胆小，不那么固执……
那么父母就不会去世，宫澈也不会遭遇后来的伤害……
林琅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后悔过。
林琅的眼泪突然决堤般涌出，顺着脸颊滚落，砸在画册上晕开一片水痕。他紧紧攥着宫澈的手，指节发白，整个人都在发抖。
“怎么了？”宫澈慌了神，手忙脚乱地擦他的眼泪，“怎么突然...”
“如果...”林琅的声音支离破碎，“如果那时候我勇敢一点...如果我能主动找你...”
他的眼泪越擦越多，像是要把两辈子的悔恨都哭出来。宫澈将他整个搂进怀里，掌心一下下抚着他的后背：“都过去了...”
“不是的！”林琅猛地抬头，通红的眼睛里满是痛楚，“你不知道...我们本来可以...”他的话哽在喉咙里，无法说出口。
宫澈捧着他的脸，用拇指轻轻抹去不断涌出的泪水：“宝贝，看着我。”他的声音温柔而坚定，“我们现在不是在一起了吗？”
林琅摇着头，眼泪簌簌落下：“太晚了...我错过了太多...
“不晚。”宫澈吻了吻他湿润的眼睫，“我们还有很长很长的未来。”
窗外的雪下得更大了，簌簌的落雪声像是时光的叹息。宫澈将林琅整个裹进毛毯里，像对待易碎的珍宝般小心翼翼。
“你知道吗？”宫澈轻声说，那天在教室，我看到阳光落在你发梢上的样子，就在想——这个男孩的眼睛真亮啊。”
林琅的抽泣渐渐平息，安静地听他讲述。
“后来每次上课，我都会不自觉地往窗边看，希望能再见到你。”宫澈的声音带着笑意，“有次看到个和你穿一样衣服的人，我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就追出去了，结果发现认错人了。”
林琅破涕为笑，红着眼眶问：“真的？”
“嗯。”宫澈擦了擦林琅眼角的泪。
“还有我们的再次相遇……”宫澈的眼中满怀眷恋，“在张老师办公室里看到你的时候，你知道我有多震惊吗…就这么猝不及防地见到了你…”宫澈缓缓诉说自己藏在心里的那些话。
“那天晚上张老师让我带你一起回去，你说要走一走，我们第一次独处，我很紧张，怕说错什么话，给你留下不好的印象，你坦诚的跟我说了心里话，我也被你触动。”
说着突然又笑了起来：“还是你主动要了我的联系方式，我真的很开心，后面你追过来，看着你的样子，我忍不住碰了你的脸。”
说着还摩挲着自己的手，好像在回忆当时的触感。
“回去之后我很纠结，怕会错意，怕主动之后会万劫不复，但我还是左右不了自己的心，还是没忍住给你发了消息……”
“还有那个吻…还有你拉着我走进的那个小巷……”
“我的宝贝真的很勇敢，每一次都是你踏出那一步，每次都是你给了我勇气，每一次都是你把我从黑暗的漩涡里拉出来。”
宫澈抵着他的额头，“所以你看，因为你的勇敢，所以最后我们谁都没有真的错过对方。”
他拿过画册，翻到最后一页，在那行“今天和爱的人在一起”下面又加了一句：“以后的每一天都会在一起。”
林琅的眼泪又涌了出来，但这次是温暖的。他紧紧抱住宫澈，像是抱住了失而复得的全世界。
“答应我一件事。”宫澈突然说。
“什么？”
“以后想哭的时候，”宫澈吻去他眼角最后一滴泪，“要像这样在我怀里哭。”
林琅点点头，把脸埋进那个熟悉的怀抱。两颗心跳动的频率渐渐重合，仿佛在诉说着一个关于重逢与救赎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