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啸声，如同神只的怒号，宣告着毁灭的降临。铁灰色的炉体，在正午毒辣的日头下，竟泛着一种吞噬光线的金属冷光，仿佛一块来自九幽的玄冰。下方，血沙关那绵延的城墙，曾经是王朝北境最坚固的脊梁，此刻却像一条被拦腰斩断、濒死挣扎的巨蟒。残破的夯土垛口犬牙交错，巨大的豁口处，浓黑如墨的烟柱如同绝望的触手，笔直地捅向压抑的天穹，将本就铅灰色的天空涂抹得更加污浊。
空气不再是空气。它被强行塞满了铁器锈蚀的腥、皮肉焦糊的臭，还有一种更令人肠胃翻搅、灵魂颤栗的甜腥气，那是天丹宗以邪法炼制的魔丹催生出的污浊血气，混杂着无数垂死士兵最后一口带着内脏碎块的气息。关隘前，曾经广袤的旷野已彻底沦为巨大的露天坟场。断折的戈矛、碎裂的盾牌，如同墓碑般斜插在暗红发黑的泥浆里，那是鲜血反复浸透又被烈日烤干的颜色。几面残破不堪的叛军旌旗，挂在半折的旗杆上，被裹挟着血腥味的风撕扯着，发出如同裂帛垂死般的呜咽。
“师尊！西北三里，赤砂沟！叛军主力正以魔兵为先锋，疯狂冲击王将军残部最后防线！他们快撑不住了！” 铁山粗犷的声音透过丹炉内壁复杂的传音阵纹传来，带着金石交击般的急促与沉重。他那双足以捏碎精铁的大手，此刻正死死按在一张悬浮于丹炉核心区域的灵力沙盘边缘。沙盘之上，代表叛军主力、密密麻麻如同蚁群的血红色光点，正以决堤之势，疯狂地冲击、撕咬着沙盘边缘几簇顽强闪烁、却已黯淡至极的青色光点——那是大炎王朝北境边军仅存的种子，如同惊涛骇浪中即将彻底倾覆、粉身碎骨的几叶扁舟。每一次血红光点的冲击，都让那几簇青光剧烈地摇曳、缩小。
林凡的目光，冰冷如万载玄冰，穿透丹炉观察窗上急速流转、构成防御符文的金色光流，精准地锁定下方那条被两侧赤红如血的陡峭砂岩挤压出的狭窄沟壑，赤砂沟。沟底，人影憧憧，已非人类所能形容。服用了天丹宗秘制“血沸丹”的叛军士兵，裸露在破碎甲胄外的皮肤下，青黑色的血管如同活过来的巨大蚯蚓，在皮下疯狂地蠕动、暴凸，仿佛随时要破体而出。他们的双眼，瞳孔早已消失不见，只剩下纯粹、癫狂、毫无理智的血红，喉咙里滚动着低沉、非人的嘶嚎，如同来自地狱的野兽。他们完全舍弃了任何防御的姿态，用身体、用牙齿、用手中卷刃的兵器，以纯粹毁灭自身的疯狂，扑向王朝军依托沟底乱石和同伴尸体临时堆起的、摇摇欲坠的鹿砦防线。每一次冲击，都伴随着骨骼碎裂的闷响和肉体撕裂的噗嗤声，溅起一片片粘稠、散发着腥甜热气的血雾，将沟底的赤砂染成更深的紫黑。
“五行丹卫！” 林凡的声音在丹炉核心响起，清晰、冰冷，每一个字都像淬过九幽寒泉的冰棱，带着不容置疑的裁决意味，“丙字阵，目标赤砂沟口！阻其后续增援！凡有魔兵冲击阵型者，格杀勿论！” 他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如剑，指尖一点凝练到极致的青芒吞吐不定，如同星辰闪烁，凌空点向悬浮沙盘上赤砂沟那狭窄如咽喉的入口位置。指尖划过，沙盘上那入口处瞬间亮起一个刺目的青色光点。
“谨遵丹王法旨！” 侍立在沙盘旁的五位身着青、赤、白、黑、黄五行战袍的丹卫齐声应诺，声如金铁交鸣，震得炉内空气嗡嗡作响。五人身影在原地骤然模糊，只留下五道淡淡的、对应各自属性的灵气涟漪荡漾开来。下一瞬，焚天炉底部厚重的舱门无声滑开，五道颜色迥异、却同样璀璨夺目的流光生机勃勃的青木、狂暴炽烈的赤火、锋锐无匹的白金、绵韧深沉的黑水、厚重承载的黄土，如同五支离弦的灭魔神箭，撕裂下方污浊腥臭的空气，精准无比地落在沟口那仅容数人并行的狭窄处。
“五行轮转，聚灵为锋！结阵！” 为首的白金袍丹卫一声断喝，声震四野。五人足下步伐瞬间踏出玄奥莫测的轨迹，彼此呼应，气机相连。汹涌澎湃的五行灵力自他们体内毫无保留地奔涌而出，并非散乱攻击，而是在半空中瞬间交织、缠绕、融合、凝结！白金锐气凝为无坚不摧的剑锋，赤火狂暴化为焚灭万物的剑刃，青木生机化作坚韧不催的剑筋脉络，黑水绵韧形成消磨冲击的剑鞘，厚重黄土则铸就承载一切的剑基！一柄纯粹由精纯五行灵力构筑而成、长达三丈、符文密布流转的巨剑虚影，在震耳欲聋的灵力嗡鸣声中，凭空显现！巨剑通体流转着五色光华，散发出斩断山岳、劈开江河的恐怖威势，剑尖直指沟口处正疯狂涌出的下一波魔化叛军！
“斩！”
轰隆、轰隆！！！
巨剑虚影带着碾碎一切的意志，朝着沟口汹涌扑出的魔化洪流，狠狠劈落！剑锋所及之处，空间仿佛都被撕裂。大地如同被远古巨神挥舞的雷霆之锤砸中，猛地向下一沉！狂暴无比的五行灵力冲击波呈完美的环形炸开，赤红色的砂石被卷上数十丈高空，形成一片短暂而恐怖的血色沙暴。冲在最前的数十名魔化叛军，连一声象征性的惨叫都未能发出，便在五行灵力狂暴无情的碾压下，身体如同被投入熔炉的朽木，寸寸断裂、崩解、气化！瞬间化为漫天混杂着内脏碎块与骨渣的血雨肉糜！沟口为之一清，粘稠的血浆如同溪流般顺着沟壁流淌。后续涌上的魔化士兵，被这纯粹到极致的毁灭力量所震慑，猩红癫狂的眼中，竟也本能地闪过一丝源自生命本能的畏缩与混乱，那悍不畏死的冲击狂潮，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迟滞与断层。
“天杀的丹阁走狗！坏我天丹宗万载大计！！” 一声饱含着无尽怨毒与疯狂的厉啸，如同夜枭在血月下的啼哭，猛地自赤砂沟最深处炸响，瞬间压过了战场上所有的喧嚣与轰鸣！一道裹挟着浓稠如墨、散发着强烈腐蚀恶臭的黑气的人影，如同从九幽爬出的厉鬼，冲天而起！人影所过之处，脚下坚硬的赤红岩石竟发出“滋滋”的可怕声响，腾起缕缕带着硫磺气息的恶臭青烟。正是天丹宗残党在此地的最高首领，枯骨道人！他那张干瘪得只剩一层皮包裹着骨头、形同骷髅的脸上，一双深陷的眼窝里，燃烧着两团跳跃不定的幽绿鬼火，死死锁定着半空中如同神只座驾般的焚天炉，目光中的恨意足以焚天煮海。“林凡小贼！你坏我天丹宗根基，屠戮我宗弟子，今日，本座便要用你的元婴，祭奠我宗万千亡魂！！” 他枯爪般的双手猛地向天一抓，腰间悬挂的一个惨白如雪、眼眶与巨口不断流淌着污血般液体的骷髅头法器，骤然亮起刺目欲盲的猩红血光！
“万魂蚀骨，聚煞凝形！现！”
随着枯骨道人凄厉如鬼哭的咒言响彻战场，战场上那些刚刚死去、甚至尚未完全断气、仍在痛苦抽搐的士兵尸体上，丝丝缕缕灰白色的、充满痛苦与怨毒的残魂，被一股无形的、邪恶至极的力量强行从濒死的躯壳中抽离、撕扯出来！无数残魂发出无声却足以撕裂灵魂的凄厉尖啸，汇聚成一股污浊粘稠、散发着令人窒息的绝望与怨毒气息的灰色洪流，疯狂地涌入那惨白的骷髅头中。骷髅头剧烈地膨胀、震颤，空洞的眼窝和巨口如同打开了地狱之门，喷射出瀑布般的粘稠灰气！灰气翻滚、蠕动、压缩，发出令人牙酸的骨骼挤压声，迅速凝结成三头高达两丈、完全由无数痛苦怨魂压缩凝聚而成的巨大鬼物魂煞！鬼物无面，只有一张不断开合、滴落着腐蚀性魂液的巨大裂口，散发着冻结灵魂、污秽万物的极致阴寒！它们甫一成形，便发出无声的咆哮，化作三道速度快到极致的灰色闪电，裹挟着滔天的怨念与蚀骨阴风，朝着半空的焚天炉猛扑而来！所经之处，空气都仿佛被冻结，留下三道清晰可见、散发着冰寒死气的霜痕轨迹！
“冥顽不灵，自取灭亡。” 林凡的声音透过焚天炉厚重的炉壁传出，平静得如同古井深潭，不起一丝波澜，却带着一种凌驾于众生之上、俯瞰蝼蚁挣扎的漠然。面对那三头挟带毁天灭地之势扑来的魂煞鬼物，他甚至没有移动目光，依旧专注于眼前的灵力沙盘。只是随意地抬起左手，五指张开，掌心向上，虚托于胸前。
嗡一声！
一点纯粹到极致、仿佛蕴含了宇宙初开、鸿蒙未判之时第一缕创世光明的紫金色光芒，自他掌心悄然浮现。光芒初始只有米粒大小，微弱却无比清晰。然而就在它出现的刹那，整个喧嚣、血腥、混乱到极致的战场，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按下了静音键！风声、厮杀声、惨叫声、乃至地脉的哀鸣，瞬间消失！连时间都似乎为之凝滞！那三头气势汹汹、足以让元婴修士都头皮发麻的魂煞鬼物，如同三只扑向烈阳的飞蛾，在距离焚天炉尚有百丈之遥时，便猛地撞上了一堵无形的、燃烧着神圣净化之焰的巨墙！嗤、嗤、嗤！令人头皮发麻的剧烈腐蚀声响起！构成它们庞大魂体的怨魂灰气，如同遇到亘古骄阳的污秽积雪，发出更加凄厉、却迅速衰弱下去的尖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稀薄、透明！鬼物体表蒸腾起大股大股腥臭的黑烟，庞大的身躯痛苦地扭曲、沸腾、溃散！
“净！”
林凡唇齿微动，吐出一个清晰无比、仿佛蕴含天地法则的单音。掌心那点紫金光芒骤然暴涨亿万倍！不再是温和的散发，而是化作一道凝练到极致、直径尺许、仿佛能洞穿宇宙壁垒的紫金光柱！如同开天辟地时划破混沌的神罚之矛，瞬间无视了空间的距离，带着净化一切邪祟、涤荡寰宇污浊的无上意志，精准无比地轰击在枯骨道人手中那枚正疯狂抽取战场残魂、血光刺目的惨白骷髅头上！
咔嚓、咔嚓！！！
清脆得如同琉璃碎裂的声音，在这被帝品丹气光辉笼罩得近乎神圣、死寂一片的战场上，显得格外刺耳，如同丧钟敲响！那枚以无数生魂祭炼、作为枯骨道人力量核心、凶名赫赫的万魂骷髅法器，在紫金光柱的照耀下，甚至没能坚持万分之一息的时间！布满骷髅头表面的无数怨魂面孔瞬间扭曲、尖叫着化为飞灰，惨白的头骨上顷刻布满了蛛网般密集的裂痕，随即在枯骨道人绝望到极致的目光中，“嘭”的一声彻底爆裂开来，化为漫天惨白、带着浓重怨气的骨粉，簌簌落下！
“噗呲！！！” 本命法器被毁，神魂相连的枯骨道人如遭亿万钧重锤狠狠轰击在元神之上！一口粘稠得如同沥青、混杂着大量内脏碎块的污血狂喷而出，将他胸前染得一片狼藉。深陷眼窝中那两团幽绿的鬼火，如同风中残烛，瞬间黯淡下去，几近熄灭！他周身翻腾的护体魔气，在鸿蒙丹气那至高无上、净化万物的余晖下，发出密集如炒豆般的“滋滋”声，如同沸汤泼雪，飞快地消散、湮灭、化为虚无！那张骷髅般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深入骨髓、源自生命本能的恐惧！那是对自身力量本源被彻底克制、道基被瞬间摧毁的绝望！“不…不可能…我的万魂道基…我的百年苦修…啊呀！！！” 凄厉得不似人声的惨嚎刚刚响起，便戛然而止。他枯槁的身体如同被抽走了所有支撑的朽木，剧烈地抽搐了几下，直挺挺地从半空栽落，“噗通”一声砸在下方赤红色的砂石地上，溅起一小片尘埃，再无声息。一代邪修巨擘，就此形神俱灭！
那洞穿万魂骷髅的紫金光柱，并未因摧毁邪器而消散。它在击碎这污秽之源后，余势不减，反而如同得到了净化力量的滋养，猛地向整个赤砂沟战场扩散开来！光芒温柔却又无可阻挡地拂过满目疮痍的大地，拂过尸骸遍野的沟壑，拂过每一个被魔气侵染、污血浸透的角落。紫金色的光晕如同温暖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整个战场。
奇迹，在毁灭之后诞生。
沟壑中，那些原本双目赤红、青筋暴突、只剩下纯粹杀戮与毁灭本能的魔化叛军士兵，身上蒸腾的污浊血气如同遇到了真正的克星天敌！在紫金光晕温柔扫过的瞬间，发出“嗤嗤”的轻响，迅速化为缕缕腥臭刺鼻的黑烟，从士兵们的七窍、毛孔中被强行逼出、消散！士兵们脸上那狰狞扭曲、如同恶鬼的表情凝固了，随即被巨大的茫然、痛苦以及劫后余生的虚弱所取代。眼中的癫狂猩红如同退潮般迅速褪去，露出底下属于人类的、惊惶而疲惫、带着泪水的眼白。有人茫然地低下头，看着自己那双沾满了同袍或是敌人温热鲜血、甚至挂着碎肉的双手，喉咙里发出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更多的人则像是瞬间被抽掉了全身的骨头，软软地瘫倒在地，望着被硝烟和紫金光晕交织遮蔽的天空，失声痛哭，泪水冲刷着脸上的血污。震耳欲聋的狂暴嘶吼与喊杀声消失了，被一片劫后余生的、压抑的悲泣、痛苦的呻吟以及沉重的喘息所取代。那令人作呕的甜腥血气，也被一种雨后泥土混合着清新草木般的奇异气息所覆盖，仿佛大地在净化后重新焕发出生机。
“林…林丹王…神威…盖世…” 赤砂沟最深处，王朝边军残部中，一名须发皆白、身上那套象征着将军荣耀的明光铠早已破碎不堪、被污血浸透成暗褐色的老将军，用一柄缺口累累、几乎折断的战刀支撑着身体，挣扎着从堆叠的同袍和敌人的尸堆中颤巍巍地站起。他布满血丝、浑浊不堪的老眼，望向空中那宛如神只降临、散发着净化光辉的焚天炉，干裂起皮的嘴唇剧烈地颤抖着，最终，这位曾在北境叱咤风云的老将，推金山倒玉柱般轰然跪倒！额头重重地、毫无保留地磕在染血的砂砾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嘶哑的声音带着穿透云霄的激动与无上的感激，在寂静的战场上传开：“血沙关…谢丹王救命大恩！谢丹王涤荡妖氛！再造之恩，我北境边军，永世不忘！！”
“谢丹王救命大恩！！” 老将军身后，所有残存的、还能挣扎着站起来的士兵们，无论伤势多么沉重，断臂者用仅存的手撑着地面，断腿者依靠着同伴，胸膛被贯穿者强忍着剧痛，全都挣扎着，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朝着焚天炉的方向，轰然跪倒，嘶声力竭地呐喊。这汇聚了数百名铁血男儿最后气力的声浪，充满了劫后余生的狂喜与对神迹的敬畏，如同无形的洪流，冲散了战场上空最后一丝残留的阴霾与绝望。
焚天炉核心控制室内，林凡的目光平静地扫过下方跪伏一片、如同虔诚信徒般的边军将士，扫过那些眼神恢复清明却充满无尽痛苦、迷茫与悔恨的叛军士兵，最终落回身前悬浮的控制核心阵盘之上。阵盘边缘，一点细微到几乎难以察觉、如同活物般蠕动的黑色符文，在鸿蒙丹气的辉映下，如同暴露在阳光下的毒虫，一闪而逝。一丝微弱却无比精纯、与那慕容尘同根同源、令人灵魂深处都感到厌恶的阴冷魔气波动，如同毒蛇的信子，无声地舔舐过林凡的神识。
“慕容尘…” 林凡低声自语，深邃的眼眸中寒光一闪而逝。指尖无意识地在冰冷光滑的阵盘表面划过，留下几道细微的白痕。那缕残留的、如同附骨之蛆的魔气，清晰地指向了更深的黑暗旋涡，大炎王朝看似平静的腹地深处，一场由丹药引发的、足以颠覆王朝根基的风暴核心，正在无声地酝酿、膨胀。炉外，血沙关呜咽的风卷起带着紫金余晖的沙尘，掠过残破的关墙缝隙，发出如同呜咽的低鸣，仿佛在为这片刚刚经历过极致毁灭与神圣净化、饱经蹂躏的土地，吟唱着无声的挽歌与新生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