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林晚轻轻合上笔记本电脑，屏幕的微光在她眼下的淡青色阴影上投下细碎的纹路。客厅里传来小女儿均匀的呼吸声，月嫂在儿童房搭的临时床铺还亮着一盏暖黄色的夜灯，那是她特意嘱咐留的——大女儿怕黑，夜里偶尔会惊醒找妈妈。
餐桌上摊着几张设计草图，是她利用哄睡间隙画的工作室布局图。账号爆火后涌入的私信已经堆到了九百多条，其中三十七个明确表达了合作意向，有家居品牌的推广邀约，也有私人客户的设计咨询。最让她心动的是上周收到的那条：一家连锁亲子乐园想请她担任常驻设计师，负责新店的空间规划。
“还没睡？” 周明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刚睡醒的沙哑。他端着一杯温水走过来，睡衣领口歪着，头发睡得乱糟糟的，像个没睡醒的大男孩。
林晚接过水杯时指尖触到他的，两人都顿了一下。三个月前那个连换尿布都嫌麻烦的男人，现在会在深夜醒来给她倒水了。“在看合作方案，”她抿了口温水，喉间的干涩舒缓了些，“亲子乐园那个项目，我想接。”
周明轩弯腰看着桌上的草图，手指点在标注“接待区”的位置：“这里是不是该留个儿童游乐角？万一客户带孩子来谈方案呢？”
林晚愣住了。她只考虑了功能性，却忘了自己最擅长的“温度设计”——这个被领导在会上反复表扬的理念，竟要靠丈夫提醒才想起。她抬眼时撞进他带着笑意的目光里，忽然想起重生那天，这个男人是怎么皱着眉说“你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奶孩子”的。
“明天我请半天假，”周明轩忽然说，伸手把她散落在颊边的碎发别到耳后，“我们去看看城西那个写字楼，中介说有间朝南的办公室转租，月租比预算低百分之十五。”
林晚的心跳漏了一拍。她从没跟他提过预算的事，显然他是偷偷算过她这几个月的副业收入。手机在这时震动起来，是前同事李姐发来的消息：“晚晚，我跟老公商量好了，下周一就递辞职信，工作室我入股十万，算技术股加人力股行不行？”
窗外的天开始泛白，晨练的老人已经在楼下花园里活动筋骨。林晚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文字，忽然想起重生后第一次联系李姐时，对方在电话那头惊讶的语气：“你真的变了好多，以前你连跟客户提修改意见都不敢。”
“妈说她明天带念念去公园，”周明轩的声音把她拉回现实，他正把草图一张张叠起来，动作笨拙却认真，“我约了中介十点看房，你早上多睡会儿。”
林晚点头，却没告诉她，自己凌晨五点还要赶去工厂盯那批定制的儿童书桌样品——那是她接的第一笔大额订单，二十套亲子书桌，客户是上次那个爆火视频里提到的双语幼儿园。
七点十五分，林晚轻手轻脚地洗漱完毕，刚换好衣服就听见卧室门被推开。大女儿揉着眼睛站在门口，睡裙的领口歪到一边，怀里紧紧抱着洗得发白的小兔子玩偶。“妈妈，”她奶声奶气地喊，小跑到林晚脚边抱住她的腿，“今天能送我去幼儿园吗？张老师说要给表现好的小朋友发小红花。”
林晚蹲下来帮女儿理好衣领，鼻尖忽然一酸。重生前的这个时候，大女儿总是怯生生地躲在门后，看着她被婆婆指着鼻子骂“生不出儿子”，连哭都不敢大声。“能，”她用力点头，指尖划过女儿柔软的头发，“妈妈送完你，还要去看一个特别漂亮的房子，以后就可以在那里给念念设计公主房了。”
大女儿的眼睛亮起来，小拳头攥得紧紧的：“比幼儿园的城堡还漂亮吗？”
“当然。”林晚笑着答应，心里却掠过一丝隐忧。昨晚整理合同的时候，她发现那个转租办公室的产权证明上，房东的名字和婆婆的远房侄子重名。前世那个男人曾以投资为名骗走了婆婆的养老钱，这件事要不要告诉周明轩？
送完孩子回到小区，林晚在楼下遇见了提着菜篮回来的婆婆。老太太最近像是变了个人，不仅主动承担了每天买菜的任务，还学会了用手机查菜谱，早上炖的鲫鱼汤连月嫂都夸味道正宗。“小晚，你看我买了新鲜的鲈鱼，”婆婆把菜篮往她面前递了递，“明轩说你今天要去看工作室，中午别回来吃饭了，我给孩子们包饺子。”
林晚接过沉甸甸的菜篮，指尖触到婆婆手背上的老年斑——前世她总是嫌这双手粗糙，递过来的碗筷都要偷偷用开水烫过。“妈，有件事想跟您说，”她深吸一口气，决定还是先探探口风，“我们要租的办公室，房东好像是王建军。”
婆婆的笑容僵了一下，菜篮从手里滑下来，几根翠绿的黄瓜滚到地上。“你说谁？”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平日里温和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那个挨千刀的骗子？他怎么敢再出现！”
林晚的心沉了下去。果然没记错，那个王建军确实有问题。“妈，您别急，可能只是重名，”她捡起地上的黄瓜，尽量让语气听起来轻松，“等会儿我跟明轩去看看情况再说。”
婆婆却像是没听见，转身就往单元楼跑，嘴里念叨着：“不行，我得给你公公打电话，当年他骗走我们五万块养老钱，这笔账还没算清楚呢！”
看着婆婆匆忙的背影，林晚掏出手机给周明轩发消息：“别去看写字楼了，王建军有问题，我们另外找地方。”刚按下发送键，手机就弹出一条新的私信提醒，是那个亲子乐园的负责人发来的：“林设计师，我们老板想提前见面聊聊方案细节，今天上午十点有空吗？地址在城东创意园b座。”
城东创意园？林晚愣住了。那里不是有个刚建成的文创孵化基地吗？前几天刷短视频还刷到过招商广告，说是对女性创业者有租金减免政策。她立刻打开地图搜索，发现从亲子乐园到孵化基地只有十分钟的路程。
“怎么了？”周明轩的车刚好停在楼下，他摇下车窗，额头上还带着细密的汗珠，“我刚跟中介打电话，他说王建军确实是房东，不过产权没问题……”
“我们不去了，”林晚拉开车门坐进去，把手机屏幕转向他，“我有个新地方要去看。”
创意园的玻璃幕墙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林晚站在孵化基地办公室里，看着窗外错落有致的空中花园，忽然觉得命运的线正以奇妙的方式交织。负责招商的女孩递过来一份申请表，笑容明媚：“我们这里有三十平米的精装办公室，前六个月免租金，刚好还有最后一间空着。”
周明轩在旁边小声嘀咕：“三十平米会不会太小？你那些设计图和样品往哪放？”
“不小了，”林晚拿起笔，笔尖在签名处悬停片刻，忽然想起重生那天在出租屋里，连转身都要小心翼翼的日子，“足够我们从头开始了。”
刚签下名字，手机就响了，是李姐打来的：“晚晚，不好了！我老公刚才接到公司电话，说如果我敢辞职，就把我们之前做的那个项目方案泄露出去，让我们在行业里混不下去！”
林晚握着笔的手猛地收紧，墨水在纸上晕开一个小小的黑点。她看向窗外，阳光正好，可远处的天空不知何时积聚起一团灰色的云层。孵化基地的玻璃幕墙映出她的身影，那个曾经在出租屋里偷偷抹眼泪的女人，如今正站在人生的新起点上，却忽然发现，前方的路比想象中更加曲折。
“李姐，你先别慌，”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保持镇定，“我们见面谈，地址发你手机上。”挂掉电话，她抬头看向周明轩，发现他正盯着手机屏幕，脸色变得异常难看。
“怎么了？”林晚走过去，看见他手机上是婆婆发来的微信：“明轩，你赶紧回来一趟，王建军带着人堵在门口了，说我们不租他的房子，就要砸东西！”
周明轩的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敲打，回复的文字带着显而易见的愤怒：“他敢！我马上回去！”
林晚看着他紧绷的侧脸，忽然意识到，工作室的诞生，似乎从一开始就注定不会平静。孵化基地的女孩还在热情地介绍着配套服务，可那些话语仿佛隔着一层水膜，模糊不清。她的目光落在桌上那份刚签好的申请表上，“林晚设计工作室”这几个字在阳光下泛着油墨的光泽，像一个崭新的承诺，也像一个未知的陷阱。
周明轩已经站起身：“我先回去处理家里的事，你跟李姐谈完直接去幼儿园接孩子吧。”他走到门口又停住，回头看向她，眼神复杂，“小晚，要不……我们还是再想想？”
林晚没有回答。她走到窗边，看着楼下王建军带着几个彪形大汉气势汹汹地走进小区大门的身影，又想起李姐在电话里带着哭腔的声音。阳光穿过云层，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仿佛预示着这场刚刚开始的征途，即将迎来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