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味道还没彻底从鼻尖散去，林晚推开家门时，却被一股甜丝丝的焦糖香裹了个满怀。玄关的感应灯“啪”地亮起，暖黄的光线下，一双沾着面粉的小脚印从厨房蜿蜒到客厅，像串歪歪扭扭的省略号，逗得她弯了弯嘴角。
“妈妈回来啦！”大女儿安安举着个面团冲过来，发梢还沾着白花花的粉末，“奶奶说要做你最爱吃的焦糖布丁，我在帮忙揉面团呢！”
林晚弯腰把女儿抱起来，鼻尖蹭过她软乎乎的脸颊：“我们安安都会帮奶奶干活了？让妈妈看看，是不是偷偷尝了糖霜？”
安安咯咯笑着往她颈窝里躲，小女儿朵朵坐在客厅的爬行垫上，举着摇铃朝她晃悠，口水顺着下巴淌到围兜上，活像只刚偷喝了奶水的小猫。丈夫周明宇系着她买的草莓围裙，正蹲在地上给朵朵擦口水，看见她进来，耳根悄悄红了：“回来了？路上堵车吗？”
“嗯，项目庆功宴结束得晚了点。”林晚把安安放下来，视线扫过客厅——电视柜上摆着她昨天带回家的行业新锐奖奖杯，被周明宇用红绸带缠了圈蝴蝶结；阳台的晾衣绳上，除了孩子们的小衣服，还挂着她前几天穿脏的西装外套，熨得笔挺挺的；就连茶几上的玻璃杯，都按她的习惯倒了温水，杯壁凝着细密的水珠。
婆婆从厨房探出头，围裙上沾着点点焦糖渍：“回来啦？快洗手，布丁刚进烤箱。你别嫌我多事，明宇说你拿下那个大项目，连轴转了半个月，我特意杀了只老母鸡，炖汤给你补补。”
林晚喉头忽然有点发紧。放在半年前，她根本不敢想会有这样的场景——那个总说“女人家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的婆婆，此刻正系着围裙为她炖汤；那个曾经连换尿布都嫌麻烦的丈夫，正耐心地给小女儿喂辅食；而她自己，既能在谈判桌上据理力争，也能卸下高跟鞋，在满是烟火气的家里找到稳稳的落脚处。
“妈，辛苦您了。”她走进厨房帮忙，灶上的砂锅咕嘟作响，金黄的油花浮在奶白的汤面上，“其实不用这么麻烦的，我……”
“麻烦什么？”婆婆往汤里撒着枸杞，语气比平时柔和了许多，“前阵子你忙得脚不沾地，朵朵半夜发烧都是明宇抱着去的医院，我看着都心疼。现在项目成了，该好好歇歇。”她顿了顿，往林晚手里塞了个剥好的橘子，“以前是我老糊涂，总觉得女人就该守着灶台转。现在才明白，你能在外头闯出天地，是我们全家的脸面。”
橘子的酸甜味在舌尖漫开时，林晚忽然想起三个月前那场惊心动魄的谈判。甲方临时变卦要求改方案，工作室的设计师集体罢工，她攥着合同在会议室整整熬了两天，是婆婆凌晨三点发来信息：“锅里有粥，钥匙在门口垫脚石下”；是周明宇带着安安朵朵来工作室，把温热的饭盒塞进她手里，说“家里有我，你放心拼”。
开饭时，周明宇突然从卧室捧出个丝绒盒子，红着脸推到她面前：“给你的。”
林晚打开盒子，里面躺着条细巧的铂金项链，吊坠是个迷你的小房子造型，镂空处嵌着颗碎钻，在灯光下闪着温润的光。“这是……”
“上次陪妈去金店，看见这个就觉得适合你。”周明宇挠着头，声音越来越小，“你总说，想给孩子们一个安稳的家。现在我们有车了，债务也还得差不多了，我打听了，城西那个带幼儿园的小区……”
“爸爸说错啦！”安安突然举着勺子喊，“妈妈说，家不是房子，是我们在一起！”
周明宇愣了愣，随即笑起来，伸手揉了揉女儿的头发：“对对，安安说得对。”他看向林晚时，眼里的认真几乎要漫出来，“晚晚，以前是我不好，总觉得你在家带孩子是应该的。现在才知道，你在外头打拼有多难。以后家里的事你不用操心，工作室要是需要人手，我……我可以申请调岗，多抽时间帮你。”
林晚握着项链的手微微发颤。她想起重生那天，这个男人站在病房门口抱怨她“生女儿让全家抬不起头”；想起为了请月嫂，他摔门而去说“你就是不想好好过日子”；想起她第一次加班晚归，他冷着脸说“你就这么不管孩子死活”。
原来时光真的能把尖锐的棱角磨平，能把冰封的河流温暖。
焦糖布丁端上桌时，朵朵已经趴在周明宇怀里睡着了，小嘴巴还咂吧着，像是梦见了什么好吃的。安安捧着自己的小布丁，小心翼翼地挖了一勺喂到林晚嘴边：“妈妈吃，奶奶说这个最甜了。”
布丁的焦糖壳在舌尖化开，甜意顺着喉咙往下淌，却在胸口某个地方忽然转了个弯，酿成酸涩的暖流。林晚看着眼前的家人——婆婆眼角的皱纹里盛着笑意，周明宇正低头给朵朵掖好小毯子，安安举着勺子的手还停在半空，眼睛亮晶晶的像落满了星星。
这就是她拼尽全力想要守护的画面啊。
“对了，”周明宇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从公文包里掏出个信封，“今天有个穿黑西装的人来找你，说是你的老同学，给你留了这个。”
林晚接过信封，触感硬挺，不像普通的信纸。她拆开一看，里面掉出两张照片——一张是她大学毕业时和同学们的合影，角落里站着个清瘦的男生，正偷偷往她手里塞花；另一张是黑白的，照片上的男人穿着病号服，坐在医院的窗边，侧脸轮廓和记忆里那个总爱给她带热豆浆的学长重叠在一起。
信封里还夹着张便签，字迹凌厉，像是用钢笔用力刻上去的：“下周三下午三点，市中心医院住院部703房，有件关于你父亲的事，必须告诉你。——陈默”
布丁的甜意瞬间从舌尖消失了。林晚捏着照片的手指微微发紧，照片边缘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陈默，这个名字像枚生锈的钉子，在她记忆深处锈了太久，猛地被拔出来，带起一串连她自己都快忘了的血痕。
他怎么会突然出现？他说的父亲的事，又是什么？
周明宇注意到她脸色不对，关切地问：“怎么了？是不舒服吗？”
林晚慌忙把照片塞进信封，指尖不经意间触到便签背面，似乎有什么硬物硌着。她不动声色地将信封塞进包里，扯出个尽量自然的笑容：“没事，可能是今天太累了。布丁真好吃，妈您手艺越来越好了。”
窗外的月光不知何时爬上窗台，悄悄落在那座系着红绸带的奖杯上。林晚舀起一勺布丁送进嘴里，焦糖的甜裹着莫名的寒意，在舌尖久久不散。她知道，这场温馨的家庭庆祝，或许只是暴风雨来临前，短暂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