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盯着手机屏幕上客户发来的消息，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桌角的木纹——“林设计师，昨天跟我爱人商量后，觉得儿童房还是要加个星空顶，预算不变，下周三要看到新方案。”
窗外的阳光刚爬过工作室的落地窗，照在“温馨家”设计工作室的招牌上，可林晚只觉得后背窜起一股凉气。这是工作室接到的第一个长期合作客户，是朋友介绍的张姐，主营母婴用品店，原本定好的方案是北欧风儿童活动区，现在突然要加星空顶，还卡在预算里，这跟让她用白菜价做满汉全席没区别。
“晚姐，张姐那边又变了？”实习生小周端着两杯速溶咖啡过来，看到林晚皱成麻花的眉头，小声问道。小周刚毕业，脸上还带着学生气，昨天为了赶初稿，跟林晚一起熬到凌晨两点，眼下的黑眼圈比熊猫还重。
林晚接过咖啡，指尖碰到温热的杯壁，才勉强回神：“加星空顶，预算不动，下周三交稿。”
“啊？”小周的咖啡差点洒出来，“咱们昨天定的材料清单里，连基础吊灯的预算都卡得死死的，星空顶最少得加两千块，这钱从哪儿抠啊？”
正说着，工作室的门被“砰”地推开，策划师老吴顶着一头鸡窝似的头发冲进来，手里攥着一张皱巴巴的采购单：“晚姐，出大事了！上次定的环保板材，供应商说最近原材料涨价，要么加钱，要么换次级板，明天就要给答复！”
林晚一口咖啡差点呛进气管，咳嗽着拍桌子：“换次级板？张姐特意强调要母婴级环保材料，你让我拿次级板去糊弄？这要是甲醛超标，咱们工作室刚开张就得关门！”
老吴苦着脸挠头：“我知道啊，可供应商说现在市场都这样，要不咱再找找别家？”
“找？怎么找？”林晚点开手机通讯录，翻了半天也没找到合适的供应商，“上次为了找这家性价比高的，我跑了三天建材市场，脚都磨起泡了，现在临时换，要么价格离谱，要么工期赶不上！”
小周突然举手，声音怯生生的：“晚姐，我表哥是做装修的，他说有个仓库里囤了一批进口环保板，好像是之前某个项目剩下的，价格比市场价低三成，就是……就是仓库在郊区，挺偏的。”
林晚眼睛一亮，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偏没事！只要材料合格，能按时到货，再偏我也去！你赶紧联系你表哥，问清楚地址和材料型号，咱们下午就过去看！”
下午两点，林晚开着她那辆二手代步车，载着小周和老吴往郊区赶。车窗外的高楼逐渐变成低矮的平房，最后连柏油路都变成了坑坑洼洼的土路，车轱辘碾过石子，发出“哐当哐当”的响声，像是随时要散架。
“晚姐，我表哥说仓库在前面那个红砖墙院子里，就是……好像没路灯，晚上挺黑的。”小周看着导航，声音越来越小。
林晚把车停在院子门口，下车一看，红砖墙掉了大半皮，铁门上锈迹斑斑，还挂着一把快掉下来的大锁，风一吹，锁链“哗啦”响，透着股渗人的劲儿。
“这地方……确定是仓库，不是恐怖片取景地？”老吴缩了缩脖子，往林晚身后挪了挪。他一米八的大高个，此刻却像个怕黑的小孩，逗得小周忍不住笑出声。
正笑着，一个穿着花衬衫的中年男人从院子里探出头，嗓门洪亮：“是小周吧？我是你表哥李哥！”
李哥领着三人进了仓库，里面堆满了板材，光线昏暗，只有几盏应急灯亮着。林晚拿起一块板材，闻了闻，没有刺鼻的味道，又用手机查了防伪码，确认是正品进口板，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李哥，这批板我全要了，能不能明天就送货？”
“没问题！”李哥拍着胸脯保证，“不过你们得自己找工人搬，我这儿就一个看仓库的大爷，年纪大了搬不动。”
林晚点头答应，刚要跟李哥签合同，手机突然响了，是张姐打来的。她走到仓库门口接电话，刚说了两句，就听见仓库里传来“哗啦”一声巨响，紧接着是小周的尖叫。
“怎么了？”林晚冲进仓库，只见老吴被一堆倒下的板材埋到了腰，小周吓得脸色发白，站在一旁手足无措。
“我……我就是想看看上面的型号，没想到一碰就倒了！”老吴的声音从板材堆里传出来，带着哭腔，“晚姐，我动不了了，这板会不会压断我的腰啊？”
林晚又气又笑，赶紧和李哥一起搬板材。老吴一米八的个子，此刻像个被埋在雪里的熊，一边配合搬板，一边哀嚎：“早知道我今天就不该穿新鞋，这刚买的运动鞋，全是灰！”
好不容易把老吴救出来，他揉着腰，龇牙咧嘴地说：“不行，我这腰得歇两天，明天搬货的事儿……”
“我来联系搬运队！”林晚掏出手机，刚要拨号，就发现屏幕上跳出一条短信，是供应商发来的：“林总，之前定的五金件，厂家那边说没货了，得等一周才能补货。”
林晚的手顿在半空，五金件是组装儿童床的关键，等一周，别说下周三交方案，连基础施工都赶不上。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老吴，你先回家养腰，小周，你跟我去建材市场找五金件，李哥，麻烦你先把板材打包好，明天搬运队一到就送货。”
两人赶到建材市场时，已经快关门了。林晚拉着小周一家家问，终于在一家快要打烊的店里找到同款五金件。老板是个爽快人，听说她们着急用，答应加钱连夜送货。
走出建材店，天已经黑透了，路灯昏黄，路上没什么人。小周突然指着路边的草丛，小声说：“晚姐，那好像有只狗……”
林晚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一只半大的土狗蹲在草丛里，眼睛亮晶晶的，直勾勾地盯着她们手里的文件袋。
“别怕，它好像没恶意。”林晚拉着小周往前走，没想到那只狗突然跟了上来，还围着她们的腿转圈圈。
“晚姐，它不会是想抢咱们的文件袋吧？”小周吓得躲到林晚身后，声音发颤。
林晚哭笑不得，从包里掏出一根火腿肠——这是早上给大女儿准备的早餐，没来得及吃。她把火腿肠掰成小块，扔给土狗，土狗叼着火腿肠，摇着尾巴跑开了。
“吓死我了，还以为要被狗追着跑。”小周拍着胸口，脸上终于有了笑容。
两人刚要上车，林晚的手机又响了，这次是丈夫陈默打来的。她接起电话，就听见陈默焦急的声音：“晚晚，妈刚才接大妞放学，不小心摔了一跤，现在在医院呢，你赶紧过来！”
林晚的心一下子揪紧，握着手机的手都在抖：“怎么回事？妈伤得重不重？大妞呢？”
“大妞没事，就是吓着了，妈好像崴了脚，医生说要拍片子看看有没有骨折。”陈默的声音带着愧疚，“都怪我，今天要加班，没去接她们。”
“你别着急，我马上过去。”林晚挂了电话，对小周说，“小周，你先打车回家，明天搬运队那边，你帮我盯着点，有问题随时给我打电话。”
小周点点头，看着林晚开车往医院赶，心里既担心又佩服——晚姐这一天，又是改方案，又是搬板材，现在婆婆还住院了，换做别人，早就崩溃了吧。
林晚开着车，脑子里乱糟糟的。一边是迫在眉睫的项目，一边是住院的婆婆和需要照顾的孩子，还有明天要送的板材和五金件，像是一团乱麻，缠得她喘不过气。
她赶到医院时，陈默正抱着大妞在走廊里等。大妞看到林晚，扑进她怀里，小声说：“妈妈，奶奶摔疼了，哭了。”
林晚抱着女儿，心里一阵发酸。她走进病房，看到婆婆躺在床上，脚踝肿得像个馒头，脸色苍白。看到林晚，婆婆有些不好意思：“都怪我，走路没看清，还得让你跑一趟。”
“妈，您别这么说，是我没照顾好您。”林晚坐在床边，帮婆婆掖了掖被子，“医生怎么说？有没有骨折？”
“拍了片子，没骨折，就是韧带拉伤，得养两周。”婆婆叹了口气，“本来还想明天帮你带带孩子，现在看来，是帮不上忙了。”
林晚心里一暖，婆婆以前总对她挑三拣四，现在却处处为她着想。她握住婆婆的手，笑着说：“妈，您好好养伤，孩子我能照顾好，工作室的事也能处理好，您放心。”
从医院出来，已经快十点了。陈默抱着睡着的大妞，对林晚说：“晚晚，要不项目那边缓一缓？妈伤了脚，孩子也需要人照顾，你一个人扛不住。”
林晚摇摇头，看着窗外的夜景，眼神坚定：“这是工作室的第一个长期项目，不能出岔子。妈有你照顾，孩子白天可以送幼儿园，我能行。”
陈默看着妻子疲惫却倔强的侧脸，心里又心疼又骄傲。他伸手揽过林晚的肩：“有什么事别自己扛，我加班可以调休，随时能帮你。”
回到家，林晚把大妞放到床上，又给小女儿喂了奶，才坐在书桌前，打开电脑改方案。星空顶的预算怎么压缩？五金件明天能不能按时到货？婆婆的住院费要不要从工作室的备用金里拿？一个个问题在她脑子里打转，直到凌晨一点，才勉强画出新方案的草图。
她伸了个懒腰，刚要起身洗漱，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是小周发来的消息：“晚姐，不好了！搬运队刚才给我打电话，说明天早上要涨价，不然就不去搬货了！”
林晚盯着手机屏幕，只觉得眼前一黑。搬运队临时涨价，这又是哪一出？她深吸一口气，手指在键盘上敲下回复：“知道了，我来处理。”
放下手机，林晚看着窗外的月光，心里犯嘀咕：这项目到底是块试金石，还是个“惊喜”大礼包？怎么麻烦一件接着一件来？明天要是搬运队真不来，这批板材该怎么运到工地？她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只觉得前路一片迷茫，不知道还有多少“惊喜”在等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