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把车停在工作室楼下时，副驾座位上还放着刚从公益组织拿回来的“单亲妈妈技能培训”报名表。苏曼红着眼眶道谢的样子还在眼前晃，她却没像预想中那样松一口气，反倒心里像压了块浸了水的海绵，沉得慌。
推开工作室的门，助理小陈正抱着一摞设计图往会议室跑，见她进来，脚步顿了顿：“林总，下午三点的项目会，甲方那边说要加两个新要求……”
“知道了，资料放我桌上，我先去办公室捋一下。”林晚点头应着，指尖却无意识地摩挲着包带。她没去看项目资料，反而从储物柜最底层翻出了一个深棕色的笔记本——那是她重生前用了五年的本子，当年收拾出租屋时，鬼使神差地塞进了行李箱，后来搬新家，又被她藏在了柜子最里面，像藏着一段见不得光的过往。
笔记本的封皮已经磨出了毛边，翻开第一页，是她26岁时写的：“今天张磊说，等攒够首付就结婚，他还说，以后我可以在家画画，他养我。”字迹娟秀，带着刚毕业女生的憧憬。林晚指尖顿了顿，往下翻，一页页全是生活的细碎：大女儿出生时的啼哭，婆婆第一次说“怎么不是儿子”时的委屈，张磊晚归时身上的陌生香水味，还有她偷偷攒私房钱时的小心翼翼……
翻到第38页，日期是她32岁生日那天，字迹被眼泪晕得发皱：“今天我生日，张磊忘了，婆婆说我‘吃闲饭还挑日子闹脾气’，我躲在厕所里哭，听见大女儿跟妹妹说‘妈妈是不是不喜欢我们了’。”林晚的喉咙突然发紧，前世的窒息感像潮水般涌上来——那时候她总觉得，自己是被家庭困住的囚徒，连哭都要找没人的地方。
“林总？”小陈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手里端着一杯热咖啡，“看您没出来，怕您低血糖，给您冲了杯无糖的。”
林晚赶紧合上书，把笔记本往抽屉里塞，指尖却不小心碰掉了桌角的笔筒，钢笔、便利贴撒了一地。小陈慌忙进来帮忙捡，目光扫过笔记本露出的一角，没多问，只笑着说：“您要是累了，下午的会我先跟甲方对接一部分？您歇半小时再过来？”
“不用，”林晚深吸一口气，把咖啡杯握在手里，温热的触感让她慢慢冷静下来，“我没事，整理下资料就过去。”
小陈走后，林晚重新打开笔记本，翻到最后几页——那是她猝死前一个月写的，字里行间全是疲惫：“最近总头晕，医生说我贫血，让多休息，可小女儿半夜总醒，大女儿的作业要辅导，张磊说他加班，我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她突然想起重生那天，躺在出租屋的硬板床上，闻到的消毒水味和婆婆摔门而去的巨响。那时候她攥着被子想，要是能重来，绝不要再过这样的日子。
现在呢？她有了自己的工作室，买了房，孩子健康开朗，张磊虽然偶尔还犯浑，但至少学会了承担责任。苏曼的出现，像一把钥匙，打开了她封存的记忆，可当她真的面对那些过往时，却发现心里的怨恨早就被日子磨平了。她恨过苏曼的介入，恨过张磊的背叛，更恨过那个懦弱隐忍的自己，可现在再看，那些恨意就像日记本里的旧字迹，模糊得只剩下“算了”两个字。
“算了，”林晚轻声对自己说，把笔记本锁进抽屉，“不是原谅，是不想再让过去的烂事，耽误现在的日子。”她拿起项目资料，刚走到会议室门口，手机突然响了——是张磊的电话，语气急得像火烧：“晚晚！你赶紧来市中心超市！爸他……他跟人吵起来了，还差点动手！”
林晚的心一下子提起来：“爸？我爸怎么会去超市？他不是在老家吗？”
“你忘啦？上周爸说想来看看孩子，今天刚到，我带他去超市买水果，结果他看见有人偷东西，上去拦，那小偷反过来骂他多管闲事，还推了他一把！”张磊的声音里带着慌乱，“我正跟那小偷理论呢，爸气得手都抖了，你快来！”
林晚挂了电话，抓起包就往外跑，跟小陈喊了句“项目会推迟，我去处理点急事”，就冲下了楼。开车往市中心赶的路上，她越想越急——父亲今年65岁，血压一直高，最受不了气，万一跟人起冲突动了肝火，出点事可怎么办？
赶到超市时，入口处已经围了一圈人。林晚挤进去，就看见父亲站在货架旁，脸涨得通红，手里还攥着一个皱巴巴的购物袋，张磊正挡在他身前，跟一个穿黑色连帽衫的男人对峙。那男人看起来三十多岁，吊儿郎当地靠在货架上，手里把玩着一个没付钱的苹果，嘴里还骂骂咧咧：“老东西多管闲事！我拿个苹果怎么了？又不是不给钱！你再逼逼，信不信我揍你？”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父亲气得声音都发颤，想往前冲，被张磊死死拉住。林晚赶紧跑过去，扶住父亲的胳膊：“爸，您别激动，有事慢慢说，血压别上来了。”
“晚晚你来了！”父亲看见她，情绪稍微平复了点，指着那男人说，“我刚才看见他把苹果塞兜里，还想拿旁边的巧克力，我就说了句‘小伙子，买东西要付钱’，他就推我，还骂我！”
林晚看向那男人，语气冷了下来：“先生，超市里有监控，您要是拿了没付钱的东西，现在去结账还来得及，要是再闹事，我们就报警了。”
那男人斜睨了她一眼，嗤笑一声：“报警？你吓唬谁呢？我告诉你，我哥是……”他话还没说完，突然听见身后有人喊：“小王！你又在这儿惹事！”
林晚回头一看，只见一个穿超市制服的中年男人快步走过来，手里拿着对讲机，脸色铁青。那男人看见制服男，刚才的嚣张劲儿瞬间没了，结结巴巴地说：“李……李经理，我就是跟这老爷子闹着玩呢，没真拿东西……”
“闹着玩？”李经理瞪了他一眼，又转向林晚和父亲，连连道歉，“实在对不起，这是我们超市的临时工，刚来没几天，不懂规矩，我这就带他去结账，再让他给您道歉！”
那男人被李经理拉着，不情不愿地给父亲鞠了个躬，嘴里嘟囔着“对不起”，就被拽走了。围观的人散了，父亲还在气呼呼地说：“现在的年轻人怎么这样！偷东西还这么理直气壮！”
“爸，您别气了，”林晚帮他顺了顺背，“好在没出事，咱们先去买水果，回家给孩子做饭。”
张磊也赶紧附和：“对对，爸，刚才是我没拉住您，您要是气坏了身体，晚晚该担心了。”
三人往水果区走，父亲的气渐渐消了，开始念叨着大女儿爱吃草莓，小女儿喜欢香蕉，张磊在旁边忙着挑水果，林晚跟在后面，看着父女俩的背影，心里刚松了口气，手机突然又响了。这次是个陌生号码，她接起来，就听见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带着哭腔：“林晚姐，你快救救我！苏曼她……她被人堵在培训中心后门了！”
林晚的脚步一下子顿住，手里的购物篮差点掉在地上。苏曼？培训中心？她刚帮苏曼联系好培训，怎么会被人堵？她攥紧手机，声音发沉：“你是谁？苏曼怎么了？具体在哪个位置？”
“我是跟苏曼一起培训的，我刚刚下课，就看见三个男的堵着她，好像是来要债的，还推她……”女人的声音断断续续，“我们在城西的职业培训中心后门，你快来！再晚就来不及了！”
电话挂断，林晚看着手里的手机，心里咯噔一下。城西的培训中心离这里至少有半小时车程，苏曼怎么会惹上要债的？她回头看了看正蹲在地上给小女儿挑橘子的父亲和张磊，又想起刚才电话里女人慌张的声音，一时竟不知道该先送父亲回家，还是先去救苏曼。
张磊见她站着不动，抬头问：“晚晚，怎么了？谁的电话？”
林晚咬了咬唇，还没来得及回答，就看见远处的超市入口处，一个穿黑色连帽衫的身影一闪而过——正是刚才跟父亲吵架的那个男人，他手里拿着手机，正对着她们的方向拍照，嘴角还挂着一抹诡异的笑。
林晚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