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建军厅长返回省城汇报的第二天，清河市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感，笼罩在市委市政府大楼内外。江辰坐在办公桌后，面前摊开着那份即将呈报省委的详细报告，字字千钧。他知道，这份报告一旦送出，就再无转圜余地，必将掀起一场你死我活的激烈斗争。
秘书轻手轻脚地进来，放下一份刚收到的机要文件，低声道：“书记，省政协办公厅转来的急件，关于组织‘全省老工业基地转型升级’专题调研的通知，调研组长是……钱副主席。”
江辰目光一凝。钱副主席，正是前一天给他打过“提醒”电话的那位老领导。通知要求，调研第一站就定在清河市，时间就在下周。时机如此巧合，用意不言自明。这是要以“调研”为名，行“督阵”之实，甚至可能是为某些人站台施压。
“知道了。”江辰面色平静，将通知放在一边，“报告按计划密封报送省委办公厅，直送秦书记秘书处。”
“是。”秘书迟疑了一下，又道，“另外，公安局那边有初步消息，袭击街道干部案的另一名在逃嫌疑人，在邻省边境落网，正在押解回清河的途中。”
“好！告诉公安局，突击审讯，深挖幕后指使！要办成铁案！”江辰精神一振，这或许是一个重要的突破口。
秘书刚离开，办公室主任又匆匆进来，脸色不太好看：“书记，刚接到几个县区主要领导的电话，语气都有些……闪烁其词，旁敲侧击地询问事故调查的后续方向，还有……还有关于郝大勇区长问题的定性时间。”
江辰冷笑一声。消息传得真快。郝大勇刚被突破，某些人就坐不住了，开始试探风向，甚至可能想施加影响，尽快给郝大勇的问题“盖棺定论”，切断调查线索。
“统一口径回复：市委坚决配合省委调查组工作，一切以调查组结论和司法程序为准。让大家安心工作，不要听信谣言，不要传播谣言。”江辰果断指示。
下午，一场小范围的市委常委（扩大）会议在凝重的气氛中召开。除了常委，还有法院、检察院的主要负责人列席。议题只有一个：统一思想，部署下一阶段事故善后和维护稳定工作。
市长李伟率先发言，语气沉重：“……事故善后进入关键期，遇难者家属的赔偿安抚、受伤人员的救治康复、周边环境的评估修复，都需要投入巨大精力。目前社会面总体平稳，但各种杂音噪音不少，特别是网络上的不实信息，容易误导群众，影响稳定。我认为，当前首要任务是确保大局稳定，各项工作，包括调查工作，都应在法律框架内，稳妥审慎推进。”
他的发言，依旧带着“稳”字当头的基调。几位与他关系密切的常委也随声附和，强调稳定压倒一切。
轮到江辰总结时，他目光扫过全场，声音不高，却清晰坚定：“李伟同志和各位的意见都有道理，稳定当然重要。但是，什么是真正的稳定？掩盖矛盾、回避问题，换来的只能是表面的、脆弱的稳定，是坐在火山口上的稳定！‘3·15’爆炸，十几条人命换来的血的教训告诉我们，没有安全，没有公平正义，就没有真正的稳定！”
他顿了顿，语气愈发严厉：“郝大勇的问题，仅仅是冰山一角！袭击办案人员的嚣张行径，说明什么？说明有一股势力，在公然挑战法律底线！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我们还一味强调‘稳’字当头，畏首畏尾，那就是对遇难者的背叛，对人民的犯罪！真正的稳定，来自于彻底铲除滋生事故和腐败的土壤，来自于依法依纪严肃处理每一个责任人，还清河人民一个朗朗乾坤！”
会场鸦雀无声。李伟的脸色有些难看，但没有反驳。法检两长的目光中则透露出支持。江辰的话，等于直接否定了那种“捂盖子”“息事宁人”的思维。
“我强调三点，”江辰部署道，“第一，善后工作要加倍用心用情，体现党委政府的温度，但不能代替事故调查和责任追究！第二，宣传部门要主动发声，发布权威信息，澄清谣言，但要坚决支持调查组依法独立办案，不允许任何部门、任何人以任何形式干扰调查！第三，公安部门要加大力度，尽快查清袭击案，深挖保护伞！政法系统要敢于亮剑，为调查工作保驾护航！”
会议结束后，江辰回到办公室，感到一阵疲惫，但眼神却更加锐利。内部的意见分歧已经摆上了台面，接下来的较量将更加直接。
傍晚，他接到一个加密电话，是仍在省城的高建军厅长打来的。
“江辰同志，”高建军的声音压得很低，透着严肃，“情况比预想的复杂。秦书记态度坚决，但阻力不小。钱副主席组织的那个调研，来者不善。你要有心理准备，清河很可能成为风暴中心。另外，调查组张强副组长的表现……有些异常，与某些人接触频繁，你们要有所提防。”
“明白，高厅长。清河这边，天塌不下来。”江辰沉声道。
挂了电话，江辰走到窗边。夜色中的清河市，灯火璀璨，却暗流汹涌。省政协的调研，调查组内部可能的隐患，市里暗藏的阻力，还有那只若隐若现的幕后黑手……所有线索似乎都交织在了一起，指向一场更大的风暴。
他知道，自己已无路可退，必须迎难而上。这不仅是为那十几条逝去的生命讨回公道，更是为了清河未来的长治久安。他拿起内部红色电话，接通了市纪委书记宋建国的专线：“建国同志，是我。对郝大勇的审讯，要调整策略，重点突破他对更高层级人员的恐惧来源……另外，秘密核查一下钱副主席在清河工作期间，与扬子江生物及其关联企业，有无不正常的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