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普如同投入死水的毒石，迅速在暗流中激起了涟漪。他凭借多年经营的人脉和赵匡胤残余的影响力，再加上对那些因陆明新政而利益受损群体的暗中煽动，一张针对陆明的弹劾大网，在短短数日内便被迅速编织起来。
首先发难的，是几位素以“清流”、“敢言”自居，实则思想保守、对科学院那套“奇技淫巧”深恶痛绝的御史言官。他们或许并非完全出于赵匡胤的指使，有些是真心认为陆明那一套离经叛道，有些则是被赵普巧妙利用，成为了攻讦的急先锋。
这天早朝，气氛原本一如往常。柴荣端坐龙椅，听着各部官员汇报政务，一切井然有序。陆明站在文官队列前列，神色平静，似乎还在思考着科学院某个新项目的细节。
就在朝会进行到一半，即将散朝之时，一位姓王的老御史，颤巍巍地出列，手持笏板，高声道：“陛下！臣有本奏！”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这位以固执闻名的老御史身上。
柴荣微微颔首：“王爱卿有何事奏来？”
王御史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完成一项庄严的使命，他展开早已准备好的奏章，用他那特有的、带着几分迂腐和激昂的腔调，朗声诵读起来：
“臣，御史台王璞，冒死弹劾当朝宰相、科学院院正陆明，其罪有三！”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原本有些沉闷的朝堂，瞬间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湖面，所有官员都竖起了耳朵，目光在王御史和陆明之间来回扫视。弹劾陆相？这可是天大的新闻！
陆明本人倒是没什么反应，只是微微挑了挑眉，似乎觉得有点意外，又有点……好笑？他甚至还偷偷打了个哈欠，昨晚和科学院那帮人讨论新式纺织机原理讨论得太晚了。
王御史不顾众人反应，继续慷慨陈词，唾沫星子都快喷到前排官员的脸上了：
“其一！陆明借科学院之名，大肆鼓吹所谓‘格物致知’，实则行‘奇技淫巧’之实！什么显微镜窥探微末，什么火药轰鸣惊世，什么水泥筑路……此等事物，于圣贤书何益？于教化万民何用？分明是蛊惑君心，乱我祖宗成法，坏我千年文脉！长此以往，恐使国人舍本逐末，不读诗书，只知机巧，国将不国啊陛下！”
他这番言论，引得不少保守派官员暗暗点头，深以为然。
王御史越说越激动，声音又拔高了一度：
“其二！陆明身为宰相，却与那契丹归附之女，原契丹公主萧绰，往来密切，更纳其为侧室！此女乃敌国贵胄，其心难测！陆明此举，不仅有损我天朝上国体统，更有私通敌国、勾结外藩之嫌！万一此女包藏祸心，枕边进谗，或是窃取我朝机密……后果不堪设想！臣恳请陛下，明察秋毫，将此女逐出宫廷，以绝后患！”
这一条更是狠毒，直接将私生活问题上升到了“通敌叛国”的高度。不少官员看向陆明的眼神都变了，带着审视和疑虑。
王御史最后使出了“杀手锏”，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痛心疾首和“我掌握了惊天大秘密”的神情：
“其三！亦是臣最痛心疾首者！陆明私德有亏，品行不端！臣听闻，其此次入蜀抗疫期间，与那后蜀慧妃，即所谓才女花蕊夫人，过从甚密！二人常常私下相会于浣花溪草堂，美其名曰‘探讨学问’，实则……实则行为不堪，有秽乱宫闱之实！想那花蕊夫人，乃蜀主孟昶妃嫔，陆明身为天朝宰相，竟与其纠缠不清，此等行径，置我天朝颜面于何地？置陛下天威于何地？简直……简直伤风败俗，无耻之尤！”
这最后一条，尤其是涉及男女之事的指控，最为劲爆，也最容易引人遐想。朝堂之上顿时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嗡嗡议论声！不少人交头接耳，看向陆明的目光充满了暧昧、鄙夷或是幸灾乐祸。
“竟有此事？”
“陆相他……唉！”
“难怪在蜀中待了那么久……”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柴荣坐在龙椅上，面色平静，看不出喜怒，但手指却轻轻敲击着扶手，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是他在思考时的习惯动作。
王御史见效果达到，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以头抢地，声音悲怆：“陛下！陆明倚仗陛下宠信，恃才傲物，推行邪说，勾结外邦，私德败坏！此等之人，岂可再居宰相之位，总揽国政？臣恳请陛下，罢黜陆明所有官职，彻查其罪，以正朝纲，以清君侧！”
随着王御史的带头，又有几名被赵普串联好的御史和几名对陆明新政不满的中低级官员出列，纷纷附议。
“臣附议！陆明新政，扰民甚矣！民间怨声载道！”
“臣亦附议！科学院所出之物，华而不实，耗费国帑！”
“陛下！银行与‘周元’，与民争利，动摇国本啊！”
一时间，竟有七八名官员接连站出来，对陆明发起了猛烈的抨击！罪名五花八门，从“乱祖宗成法”到“与敌勾结”，再到“私德有亏”、“与民争利”，几乎将陆明描绘成了一个十恶不赦的权奸！
朝堂之上的气氛，瞬间变得紧张而诡异起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陆明和柴荣身上。想看看这位权势滔天的年轻宰相如何应对，更想看看陛下会如何决断。
陆明依旧站在那里，脸上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看猴戏般的笑意。他掏了掏耳朵，仿佛刚才听到的不是恶毒的弹劾，而是一群苍蝇在嗡嗡叫。
柴荣沉默了片刻，目光扫过跪在地上的王御史等人，又看了一眼老神在在的陆明，终于缓缓开口，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众卿所奏，朕已知晓。陆爱卿乃国之重臣，功在社稷。尔等所言，可有真凭实据？”
王御史等人一愣，他们哪里有什么真凭实据？尤其是关于花蕊夫人那条，完全是道听途说加上恶意揣测。
“陛下！此乃臣等风闻奏事之责！虽无实据，然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啊！”王御史硬着头皮说道。
“风闻奏事？”柴荣不置可否地重复了一句，随即道，“既然如此，此事朕记下了。陆爱卿。”
陆明出列，拱手：“臣在。”
“对于诸位御史所言，你有何话说？”柴荣看向陆明，眼神深邃。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知道真正的交锋，现在才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