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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州书院,医学部。

与农学部那片充满生机的田野气息不同,医学部所在的区域,总是弥漫着一股混合了草药清香、酒精消毒水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福尔马林(简陋替代品)气味的独特氛围。这里少了几分田园诗意,多了几分严谨,甚至略带一丝神秘。

医学部部长,正是那位曾在北伐军中与陆明并肩作战、亲眼见证了“神仙醉”和战地医院奇迹的孙医官。如今他已官拜太医署令兼书院医学部部长,人称“孙部长”或“孙一刀”(源于他精湛的外科缝合技术)。与两年前相比,他眼神更加锐利,步伐更加沉稳,但眉宇间也多了几分殚精竭虑的疲惫——推动医学变革,其阻力丝毫不亚于战场上的明枪暗箭。

此刻,孙部长正站在医学部最大的讲堂里,面前摊开着一本墨迹未干的巨着——《新编本草纲目(神州书院医学部审定版)》。台下坐满了医学部的师生,以及几位被“请”来观摩的太医署老牌御医,其中就包括那位曾多次质疑陆明和孙部长的张太医。

“诸位!”孙部长敲了敲桌面,声音洪亮,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今日,是我医学部,也是我大周医道,一个值得铭记的日子!这部《新编本草纲目》,历时一年有半,汇聚我等心血,今日终于编撰完成!”

他环视台下,目光尤其在几位老御医脸上停留片刻:“此书,与我等以往所习之《本草》,大有不同!”

话音刚落,台下便响起一阵窃窃私语。张太医更是冷哼了一声,低声道:“祖宗传下的经典,岂容轻易篡改?哗众取宠!”

孙部长不以为意,拿起一本崭新的《新编本草》,开始阐述其“不同”之处:

“其一,此书所载药物,凡八百余种,皆经我医学部‘药理实验室’初步验证!或有功效,或无效用,或甚至有毒副作用,均标注明确!再非以往单凭口耳相传、臆测想象!” 他指了指讲堂旁边一间挂着“药理验证”牌子的屋子,里面隐约可见一些被喂了不同药物的兔子、老鼠(当然是得到批准的实验动物)。

张太医忍不住反驳:“孙部长!药性本就因人而异,岂能尽以禽兽试之?况《神农本草》乃上古圣贤所传,岂容质疑?”

孙部长微微一笑:“张太医,《神农本草》亦是人着,焉能无错?譬如其中记载‘水银久服神仙不死’,我部已验证,水银乃剧毒之物,长期服用,非但不能成仙,反而会中毒身亡,神经错乱!前朝多少帝王公卿,深受其害?此等谬误,若不纠正,岂非害人性命?”

他拿起一块小黑板,上面画着简单的化学符号(陆明强行推广的):“再者,我部正与化学部合作,尝试分析药物中起效之关键成分。譬如麻黄,其平喘之效,或与其所含‘麻黄碱’有关!未来,或可提纯此物,精准用药,而非囫囵吞枣!”

这番话,涉及到元素、提纯等概念,让张太医等老派医者听得云里雾里,却又隐隐感到一种颠覆性的冲击。

“其二,”孙部长声音提高,“此书首次引入‘细菌致病’学说!并附有根据动物解剖(经批准)绘制的、更为精确的人体脏腑图谱!”

他让人抬上来几个巨大的图板,上面是用工笔精细绘制的解剖图,虽然主要基于猪、羊等动物,但结合了之前有限的仵作经验和陆明提供的模糊记忆,其精确度远超这个时代任何医书插图。同时,旁边还挂着几幅放大了无数倍的、用简易显微镜观察到的细菌和病毒(他们称之为“微虫”或“疠气之源”)的形态图——虽然粗糙,但足够震撼。

“诸位请看!”孙部长指着图上那些奇形怪状的“微虫”,“许多以往认为是‘风寒湿热’、‘瘴气’所致之疾病,如霍乱、痢疾、伤寒,乃至那令人闻风色变的‘虏疮’(天花),其真正元凶,很可能就是这些肉眼难见的‘微虫’!它们可通过饮食、呼吸、接触传播!”

“荒谬!”张太医气得胡子直抖,“病由心生,气机不畅!岂是这些……这些妖魔小虫所致?人体发肤,受之父母,解剖之举,更是有伤天和!尔等……尔等简直是离经叛道!”

一些保守的学生也面露疑虑,毕竟“细菌”这东西,看不见摸不着,实在难以让人信服。

孙部长知道空谈理论难以服众,他早有准备。

“是否荒谬,一试便知!”他拍了拍手。

几名医学部学生立刻端上来几个培养皿(琉璃浅盘),里面是不同来源的样本:干净的蒸馏水,未煮开的河水,一个伤寒患者用过的碗筷残留物,以及……一个学生没洗手直接抓过的馒头碎屑。

孙部长让众人通过几台公用的、倍数较低的显微镜轮流观察。

当那些老御医和保守学生,第一次从镜筒里看到干净蒸馏水中几乎空无一物,而河水、病人餐具和脏手摸过的馒头碎屑上,密密麻麻布满了各种蠕动、翻滚的“小虫子”时,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张太医更是手一抖,差点把昂贵的显微镜推下桌子,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这……这……污秽!何其污秽!人……人竟终日与这些虫豸为伍?”

“正因与这些‘微虫’为伍,才更需讲求卫生!”孙部长趁热打铁,“故此,我部大力推行‘煮沸饮水’、‘饭前便后洗手’、‘创伤处用酒精消毒’!北伐军中,因此而存活之伤兵,数以万计!此乃活生生之例证!”

事实胜于雄辩。尽管张太医等人内心依然难以完全接受,但显微镜下那骇人的景象,以及战地医院实实在在降低的死亡率,让他们无法再理直气壮地反驳。

“其三,”孙部长的声音带着一丝激动,抛出了今天最重磅的消息,“基于‘微虫’致病学说,及对‘虏疮’(天花)的长期观察,我部……已开始尝试‘种痘法’,以预防此恶疾!”

“种痘?”台下众人,包括一些医学部学生都愣住了。

“没错!”孙部长解释道,“我等发现,感染过牛痘(一种在牛身上类似天花的温和疾病)的挤奶工,几乎从不感染天花!由此推断,以毒攻毒,或可免疫!我部已秘密选取数十名死囚志愿者(许以减刑或赦免),尝试将牛痘脓浆,通过特定方法接种于人体,使其产生轻微症状,从而获得对天花之免疫力!”

这个消息,比细菌学说更加石破天惊!主动让人染上“毒”来防病?这听起来简直是疯狂!

张太医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只用手指着孙部长,浑身发抖。

而一些年轻、敢于冒险的医学部学生,眼中却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如果此法能成,那将是拯救万千生灵的无量功德!

孙部长也知道此法风险极大,但他目光坚定:“此法尚在摸索,或有风险。然,虏疮横行,十不存三,惨烈更甚刀兵!若无勇士尝试,医学何以进步?我孙某,愿以身作则,若有必要,第一个接种!”

他的决心感染了不少人。台下开始响起热烈的讨论,有质疑,有恐惧,但更多是看到了医学新方向的兴奋。

这场《新编本草纲目》的发布暨医学新理念宣讲会,在巨大的争议和震撼中结束。张太医等保守派拂袖而去,扬言要上书弹劾孙部长“妖言惑众,荼毒生灵”。但更多的年轻医者和学生,却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开始狂热地投入到细菌研究、药理验证和解剖学习中(当然,是在严格的伦理规范下进行)。

医学部的突破,不仅仅是编写了一本新医书,尝试了一种新疗法。它更是在挑战延续千年的传统观念,试图用观察、实验和逻辑,去揭开疾病与健康的神秘面纱。这条路注定充满荆棘与非议,但孙部长和他的同仁们,已经坚定地迈出了第一步。

当医学部在微观世界和人体奥秘中艰难探索时,书院另一侧的工学院,则正在用钢铁、齿轮和蒸汽,谱写着另一曲关于力量与效率的宏大乐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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