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远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那眼神平静得很，不像在看一个不死的怪物，倒像在看一块挡路的石头。
你不信？莫离嘎嘎笑着，主动往前凑了凑，指着自己的胸口，来，往这儿捅。或者脑袋？拧下来当球踢也行，我不介意。
周围铁皮会的人见老大这么硬气，瞬间镇定下来，跟着起哄。
老大威武！
弄死他们！
陈远忽然笑了。
不是气笑的，是那种觉得挺有意思的笑。
物理攻击没用？他重复了一遍莫离的话，像是确认。
没用！莫离拍着胸脯，腐肉乱颤，老子这身子，早就死透了！现在能动，全靠一口撑着！你拆了我也没用！
气陈远挑眉，什么气？尸气吗？
随你怎么说！莫离很得意，反正你拿老子没辙！
陈远点点头，表示明白了。
接着，他缓缓抬起手，不是召唤藤蔓，而是对着莫离，虚空一抓。
......什么也没发生。
莫离愣了一下，随即爆发出更大的嘲笑：哈哈哈！陈老板，你这又是什么新招数？隔空挠痒痒吗？
他笑着，动作却突然僵了一下。
好像……有哪里不对。
有种感觉来得莫名其妙。
像是脑子里有根弦，被人轻轻拨动了一下。
嗡的一声，余音在他空荡荡的颅腔里回荡。
他晃了晃脑袋，想把那种怪异的感觉给甩出去。
怎么了？陈远问，不舒服了吗？
你……你刚才做了什么？莫离的声音没那么稳了。
他感觉自己的，好像被什么东西给触碰了一下。
那是一种冰冷的触碰。
找些东西而已。陈远说，手指又在空中轻轻一勾。
这一次，感觉瞬间更清晰了。
他到了，有一只无形的手，正在他的精神领域里翻找。
动作一点也不粗暴，甚至有点漫不经心，就像在旧货摊上扒拉不值钱的小玩意儿。
可这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他这具身体虽然不怕刀砍斧劈，不怕火烧水淹，但精神内核呢？
滚出去！莫离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腐烂的身体猛地扑向陈远。
他要打断他！必须打断他！
藤蔓再次破土而出，比之前更粗壮，瞬间将他缠成了个绿色的粽子，死死固定在地上。
放开我！！莫离拼命挣扎，腐肉被藤蔓勒得滋滋作响，黑水直冒。
可藤蔓越收越紧，让他动弹不得。
陈远站在原地，手指微动。
突然，无形的手，像是捏住了什么东西。
啊——！莫离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那是他的一个记忆碎片。
那是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潮湿，冰冷的久远记忆。
彼时的他，躺在废墟里，身体正在一点点腐烂，意识却十分清醒，清醒到，能感觉到有蛆虫在眼眶里不断蠕动、啃食....
这感觉太真实了，真实到，就好像是又经历了一遍。
不……不……莫离的声音带上了哭腔，滚开……都滚开！
陈远没理他，手指一弹，将那碎片丢开。
然后又捏住了另一个。
这次是饥饿。
一种能把灵魂都烧穿的饥饿。
他像条野狗一样在垃圾堆里翻找，把任何能塞进嘴里的东西都吞下去，泥土、碎骨、甚至还有隔壁一池子的粪便！！！
刚成为食尸鬼的他，直到吃干抹净，才发现自己吃的到底是什么。
呃……呕……强如食尸鬼的莫离也干呕起来，虽然他的胃早就烂空了。
陈远像是在浏览一本破烂不堪的书，速度很快。
一个接一个的碎片被他翻出来，瞥一眼，又丢开。
痛苦、怨恨、疯狂、对生的扭曲渴望……这些构成了莫离的基础的负面情绪，被一只无情的手肆意翻搅着。
铁皮会的人都看傻了。
他们只看到自家老大被藤蔓捆着，在地上疯狂扭动，发出各种意义不明的嘶吼和哀嚎，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像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老大……老大你怎么了？有人颤声问。
莫离听不见了。
他的正在崩塌。
那些支撑着他作为而存在的精神内核，正在被粗暴地拆解、审视。
陈远终于停了下来。
他好像找到了想要的东西。
那是一个极其微弱的光点，藏在所有疯狂与绝望的最深处。
很黯淡，却异常坚韧。
那是莫离变成这副鬼样子之前，最后一点属于的执念。
好像是对某个女人的承诺？记不清了，太久远了。
陈远的手指，轻轻点在了那个光点上。
没有声音。
但所有人都感觉到，周围的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瞬。
莫离的挣扎猛地停了。
他脸上的疯狂、痛苦、怨恨，所有表情都消失了。
那双幽绿的眼睛里，光芒正在急速黯淡。
缠绕着他的藤蔓松开了。
他软软地瘫倒在地，像一滩真正的烂泥。
陈远走到他身边，低头看着。
莫离的眼睛还睁着，望着灰黄色的天空，空洞洞的。
嘴唇动了动，发出几个模糊的音节。
……阿……月……
声音很轻，带着点疑惑，好像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吐出这个名字。
然后，他眼里最后那点绿光，熄灭了。
这次，他没有再动。
街上静得可怕。
只有火堆还在烧，噼啪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