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樟林的露水还没干透时，苏晓晓的物理错题本就从野餐垫上消失了。草叶上的水珠沾着晨光，把粉色封面的笔记本影子拉得老长，像条被谁悄悄拖走的小尾巴，尾端还缠着半片香樟叶——是她昨晚夹在书里当书签的，叶缘的锯齿上还挂着颗晶莹的水珠，折射出细碎的彩虹。陆知行举着相机在灌木丛里翻找，镜头扫过沾满晨露的三叶草，叶片上的水珠滚来滚去，突然拍到个熟悉的草莓发绳——红得像团小火苗，绳尾的绒毛沾着草屑，正缠在三班男生的自行车把上，绕了三圈，像个打了死结的秘密，解不开，也藏不住。
那辆蓝色山地车停在最粗的香樟树干旁，车胎上还沾着操场的红塑胶颗粒，显然刚从跑道骑过来，胎纹里嵌着片干枯的花瓣，是上周运动会时落在跑道上的。车座上留着道浅浅的压痕，边缘沾着根草莓味的棒棒糖纸，透明的糖纸在风里颤巍巍的，阳光透过糖纸，在草地上投下片彩色的光斑。车筐里躺着本错题本，粉色封面上印着的卡通草莓被露水打湿，晕成了浅红色，像被揉红的脸颊。红叉密集的页面被风吹得哗哗响，像谁在着急地翻书，露出夹在里面的便签纸，字迹被露水洇得发蓝：“今天又看他解力学题了，手指敲计算器的节奏比苏晚的钢琴还准，连按键声都像在打节拍，1+1=喜欢，这道题我肯定算对了。他弯腰捡笔时，校服后领露出点皮肤，比物理课本上的例题还让人想多看两眼，连阳光都偏爱他，在他头发上撒了把金粉。”
“找到了！”陆知行刚要伸手去够，自行车突然晃了晃，车铃叮铃响了声，惊飞了树梢的麻雀，鸟屎“啪”地掉在车筐边缘，离错题本只差半厘米，像是老天爷都在帮忙守护这个秘密。三班班长陈默背着书包从树后转出来，白色运动鞋踩着满地香樟叶，发出沙沙的响，鞋带系成了漂亮的蝴蝶结，是苏晓晓上次偷偷帮他系的。他校服领口别着枚“物理竞赛二等奖”的徽章，晨光在金属面上跳得很欢，把“二等奖”三个字映得发亮，像在炫耀——苏晓晓曾在便签上写“他拿奖时，比奖牌本身还耀眼”。“这是你的？”他捡起错题本时，指尖不小心碰到便签纸，那张浅蓝色的纸轻飘飘地落进陆知行镜头里，纸上画着个简笔画小人，脑袋是圆滚滚的草莓形状，头顶扎着三根竖线当呆毛，正蹲在地上解方程式，草稿纸上写着“陈默=宇宙中心”，头顶飘着朵画歪了的云，云旁边用红笔写着“陈默的脑瓜比云还聪明，能解开所有题，除了我的心思”。
苏晓晓是被林溪拽着跑过来的，帆布鞋踩过草叶时带起串水珠，溅在林溪的白裙子上，像撒了把碎钻。发绳在风里甩成道红弧，差点抽到林溪的脸颊，绳尾的草莓吊坠扫过林溪手背，带着点痒痒的甜，像刚剥开的草莓糖。“不许看！”她扑过去抢错题本的瞬间，陈默突然把本子举过头顶，他的胳膊很长，苏晓晓蹦了三下都够不着，运动鞋把香樟叶踩得咯吱响，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贴在脸颊上。晨光透过薄薄的纸页，把夹在里面的照片映得透亮——是上周运动会拍的，陈默冲过百米终点时，胸前的号码布“302”被风吹得鼓起，露出里面白色的t恤，领口沾着点跑道的红泥，背景里的香樟树梢还飘着苏晓晓偷偷放的气球，红色的气球绳上绑着张纸条，用歪歪扭扭的字写着“加速度=我的心跳速度，已知你的速度是10m\/s，求我的心跳频率？解：等于看到你时的心动次数”。
“原来‘力学小王子’的粉丝在这里。”陆知行突然把相机举到苏晓晓眼前，屏幕上是今早拍的画面：她蹲在三班窗台下，校服裙摆沾着灰，正往陈默的桌肚里塞了袋热牛奶，包装袋上用马克笔写着“F=ma，补充能量才能加速度，你的能量就是我的动力”，字迹被紧张的手指蹭得发糊，最后那个“力”字还画成了爱心形状，旁边画了个小小的箭头，指向“陈默专属”。照片里的苏晓晓正踮着脚往教室里看，马尾辫歪在一边，发绳松了半截，露出里面的黑色皮筋——那是陈默上次弄丢的皮筋，她捡回来偷偷用了很久。
香樟叶突然哗哗作响，像谁在翻本厚书。苏晓晓的耳尖红得能滴出血，连脖子都染上了粉色，像被夕阳烤过的云。她突然想起上个月物理课，陈默被老师叫上黑板解动量题，他站在讲台上时，阳光从窗户照进来，给他的头发镀了层金边，粉笔灰在光里飘，像星星。她在台下偷偷画了张受力分析图，把“摩擦力”标成了“苏晓晓的目光阻力”，还在旁边画了个箭头，从自己的位置指向黑板，箭头上写着“吸引力=∞”，结果被陆知行抢去当笑话讲了整节自习课，说她“把暗恋画成了物理题，还是道超纲的附加题，难度系数五颗星”。
“这道题你上次也错了。”陈默突然翻开错题本，指尖点在“匀速圆周运动”的例题上，红叉旁边画着个哭脸小人，眼泪是用红笔画的点点，嘴角还挂着向下的弧线，旁边写着“我好菜，连公式都记不住”。“向心力公式里的r是轨道半径，不是直径。”他说话时，晨光从香樟叶隙漏下来，在错题本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撒了把星星，落在他骨节分明的手指上，苏晓晓突然想起便签上写的“他的手指比圆规还准，画辅助线时比流星还好看，连握笔的姿势都像在跳圆舞曲”。陈默的指尖在纸上轻轻敲了敲，“这里应该用勾股定理求半径，你看，直角边是3和4，斜边就是5，就像……”他突然顿住，耳尖有点红，像被蚊子叮了口，“就像我们现在的距离，看着远，其实一步就能到，就像解题时找对了思路，一下子就通了。”
苏晓晓的手指绞着发绳，绳尾的草莓吊坠被捏得变了形，塑料壳上的光泽都磨掉了，露出里面的白色塑料。她突然看见陈默校服口袋露出半截便签，边角画着朵眼熟的小草莓——绿色的叶子，红色的果实，连上面的小黑点都画得一样，和她画在错题本上的一模一样，连叶子的锯齿都分毫不差，像是照着她的画描的。“你……”她刚要开口，就被陆知行的惊呼声打断：“原来你俩在玩‘物理暗号’！陈默的笔记本里夹着苏晓晓的错题解析，苏晓晓的便签上画着陈默的自行车！这叫‘相互作用力’，大小相等方向相反，符合牛顿第三定律，作用力与反作用力同时存在！”
相机快门响得像放鞭炮，闪光灯在林溪和江翊脸上晃来晃去，把两人的影子投在树干上，像两个并排的感叹号。林溪拽着江翊躲在树后，看见陈默把自己的竞赛笔记塞进苏晓晓手里，深蓝色的封面上贴着片压平的桂花，旁边用铅笔写着“解题步骤=苏晓晓的可爱程度，每多一步就多一分甜，总分=我的喜欢”。“这道题的辅助线应该这样画。”他指尖划过纸面时，不小心碰到苏晓晓的手背，两人像被静电击中似的缩回手，却在同一时间看向对方，晨露从香樟叶上滴下来，落在错题本的红叉上，晕开个小小的圆，像个句号，又像个未完待续的省略号，把所有没说出口的话都圈在里面，温柔又含蓄。
“怪不得你总往三班跑。”苏晚抱着书包走过来，发间的桂花簪子闪着光，她刚从音乐教室练完琴回来，指尖还带着松香，琴谱的边角从书包里露出来，是《致爱丽丝》的谱子——苏晓晓曾说过，这首曲子的节奏像陈默走路的步伐。“上次借历史笔记，其实是想抄陈默的物理公式吧？”她晃了晃手机，屏幕上是上周拍的照片：苏晓晓蹲在三班垃圾桶旁，正把揉成团的告白信偷偷捡回来，手指被纸边划破了点皮，还在流血，染红了信纸的一角。信纸边角还沾着片草莓味的糖纸，信纸上隐约能看见“动量守恒=我对你的喜欢不变，即使时间流逝，总量永远相等，方向始终指向你”。
苏晓晓突然把错题本往陈默怀里一塞，转身就跑，发绳甩到他胳膊上，留下道浅浅的红痕，像道害羞的印记。陈默捡起掉落的便签，上面用铅笔写着“其实我算过，我们的相遇概率是98.7%”，后面跟着串复杂的计算公式，从“每天经过三班门口的次数（12次）”到“他抬头看我的频率（每节课3次）”，甚至还有“他今天穿白色t恤的概率（70%）”“他回答问题时看向我的角度（30°）”，最后画了个大大的等号，右边写着“命中注定，这道题不用验算，答案刻在香樟树上，不信你去看”——香樟树干上确实刻着个小小的草莓，是苏晓晓上周偷偷刻的。
香樟叶的影子在地上晃啊晃，陆知行的相机突然没电了，屏幕黑下去的前一秒，最后张照片定格在陈默追上去的瞬间——他把自己的“物理竞赛二等奖”徽章别在苏晓晓校服上，徽章的边角硌着她的皮肤，有点痒，像只小蚂蚁在爬。两人的影子在晨光里叠成个完整的形状，像道解对了的物理题，步骤清晰，答案圆满，连老师的红勾都打得格外用力，带着点赞许的温柔。
“原来她的草莓发绳总往三班飘。”江翊突然碰了碰林溪的手背，指尖带着晨露的凉意，像块冰溜子滑过皮肤，却让人心里发烫。“就像我的游标卡尺总读错数，每次靠近你就失了准头。”林溪望着那对跑远的背影，看见陈默把自己的保温杯递给苏晓晓，杯身上印着的行星轨道，正好和她错题本上画的重合，原来他早就见过她的小心思，像解开了道藏了很久的附加题，答案写满了温柔。
风卷着桂花味漫过来，吹开陈默落在地上的笔记本，某页空白处写着行小字：“今天苏晓晓的发绳缠在我自行车上，解了三分钟才解开，比解力学题还让人紧张，手指都在抖。她的发绳有草莓味，和我的草稿纸一个味道——我昨天在草稿纸上画了个草莓，不小心被笔尖戳破了，像心跳漏了一拍。其实我早就知道她在看我，每次解题时，总感觉有束光落在我手背上，暖乎乎的。”旁边画着个歪歪扭扭的草莓，草莓蒂上还画了个小小的爱心，爱心旁边写着“苏晓晓牌”，像被人偷偷吻过，带着点羞涩的甜。
香樟林里的露水渐渐干了，阳光把一切都晒得暖暖的。苏晓晓的错题本躺在陈默的书包里，和他的竞赛笔记挤在一起，红叉和公式渐渐融成一片，像个关于暗恋的完美证明——有些喜欢，就像物理定律，藏不住，也瞒不了，早就在细节里写好了答案，比如缠在自行车把上的发绳，比如画在草稿纸上的草莓，比如那句没说出口的“我也喜欢你”，像道永远成立的等式，在晨光里闪着温柔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