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寒风卷着细碎的雪粒，像撒落的盐粒般敲打着教室的玻璃窗，发出沙沙的声响。窗沿上积着薄薄一层白霜，将窗外的世界晕染成朦胧的水墨画。林溪缩了缩脖子，把米白色的围巾又往脖子里紧了紧，鼻尖冻得通红，指尖握着的钢笔却迟迟落不下去。数学练习册上的函数图像像缠绕的藤蔓，横七竖八地交织在一起，看得她头晕眼花，草稿纸上画满了歪斜的辅助线，橡皮屑堆成了小小的山丘，却依旧找不到解题思路。
下课铃刚响，陆知行就像脱缰的野马，抱着篮球一阵风似的冲了出去，球鞋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苏晓晓被语文课代表叫去办公室搬作业本，临走前还冲林溪做了个加油的手势。教室里瞬间空旷了许多，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窗外呼啸的风声。林溪盯着那道难题长长叹了口气，正准备合上练习册先放弃，一张写满清晰解题步骤的草稿纸突然出现在眼前，字迹工整得像印刷体。
“这里辅助线画错了。”江翊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坐到了她旁边的空位上，手里拿着一支黑色水笔，笔帽上还别着个小小的银杏叶书签，“应该过顶点作垂线，利用勾股定理求边长，这样能简化计算步骤。”他的笔尖在纸上轻轻划过，留下清晰的字迹，“你看，这样是不是就简单多了？把复杂图形拆成直角三角形，就像拼图一样。”
林溪凑近一看，原本复杂的图形瞬间变得清晰，那些缠绕的函数图像仿佛被解开的绳结，条条分明。“原来如此！我怎么没想到！”她恍然大悟，笔尖在草稿纸上飞快地演算起来，墨水在纸上洇开细小的墨花，“我刚才一直钻牛角尖，想着用相似三角形，结果绕了好大的弯路。”
江翊看着她专注的侧脸，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嘴角不自觉地扬起浅浅的笑意：“函数题要先找等量关系，就像画画要先确定构图和透视。抓不住重点，再努力也白费力气。”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摊开的作业本上，突然开口问，“其他作业写完了吗？如果有不会的，要不要一起讨论？”
林溪愣了一下，手里的笔差点掉在桌上，墨水滴在草稿纸上晕开一个小小的黑点。她和江翊虽然经常一起去画室画画、讨论展览的细节，却很少聊学习上的问题，更别说他主动问起作业完成情况了。他总是安静地坐在座位上做题，像座沉默的孤岛，周身仿佛笼罩着一层无形的屏障，今天却主动拆掉屏障靠近，让她心里泛起一丝异样的涟漪，像投入湖面的石子。
“英语作文还没写，”林溪的脸颊微微发烫，指尖无意识地卷着草稿纸的边角，把纸边卷成了小小的圆筒，“题目是‘最难忘的瞬间’，我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知道该写什么素材。”
江翊从书包里拿出英语笔记本，封面是干净的白色，上面贴着一片压干的枫叶标本。他翻到某一页递给她：“我写了上次运动会接力赛冲线的场景，你可以参考一下结构，但千万别抄内容，老师会发现的。”他的笔记本字迹工整得像字帖，每段开头都标着序号和主题句，“你可以写参展作品被选中的那天，张老师说‘真诚的作品最动人’的时候，我记得那个瞬间你眼睛都亮了，特别感动。”
林溪看着笔记本上的文字，突然想起那天阳光洒在画纸上的样子，金色的光线透过窗户，在颜料上跳跃；想起江翊悄悄递来温水的温度，玻璃杯壁上凝结的水珠；还有陆知行兴奋地把金牌塞给她，苏晓晓抱着她尖叫的场景。“对哦！”她拿起笔，灵感突然像泉水般涌来，“那个瞬间确实很难忘，不仅因为作品被选中，还因为……”她顿了顿，没好意思说下去，脸颊更烫了。
“还因为我们都在。”江翊轻声接话，目光温柔得像初冬午后的阳光，暖洋洋的，“朋友的陪伴本身就是最珍贵的瞬间，比任何荣誉都重要。”
林溪的心跳漏了一拍，像被羽毛轻轻搔过心尖，她低头飞快地写起作文，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心里却像被填满了，暖暖的、甜甜的。她偷偷抬眼望去，发现江翊正低头看着她的数学练习册，手指在错题旁轻轻标记，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的发梢，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连细小的绒毛都清晰可见。
午休时间，教室里只剩下零星几个同学，有的趴在桌上睡觉，有的戴着耳机刷题。林溪咬着笔杆，对着英语作文的结尾发愁，笔尖在纸上反复涂改，留下深深的印记。江翊突然把自己的作文本推过来：“结尾可以升华主题，把瞬间的感动和成长联系起来，这样得分会更高。”他指着自己的结尾句，字迹清秀有力，“就像你画里的向日葵，不只是单纯的花，更是向阳而生的勇气和希望，这才是最打动人的地方。”
林溪看着那句话，突然想起画本里夹着的向日葵花瓣，已经被压得干燥平整；还有他写在速写本上的那句“想一直守护你的画笔和笑容”，字迹里藏着的温柔。她深吸一口气，笔尖在纸上写下：“那个瞬间让我明白，最难忘的不是成功的喜悦，而是黑暗中有人递来光亮，沉默时有人懂得你的心意，迷茫时有人陪你一起寻找方向。”
写完作文，林溪把作业本小心翼翼地递给江翊：“帮我看看有没有语法错误吧，你英语最好了，上次月考还是年级第一呢。”
江翊接过作业本，认真地逐句阅读，偶尔用红笔轻轻圈出错误的地方，动作轻柔得像在呵护易碎的珍宝。阳光透过窗户落在纸上，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和她的影子在桌角交叠在一起，像两只依偎的小鸟。林溪看着他专注的样子，睫毛长长的，鼻梁上架着细框眼镜，突然觉得这样的时光很美好，安静得能听到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还有自己怦怦的心跳声。
“写得很好，”江翊把作业本还给她，红笔标注的地方寥寥无几，“尤其是这句‘朋友的目光比奖杯更温暖’，很真诚，能打动阅卷老师。”他收拾好笔记本，突然从书包里拿出一个粉色的保温杯，上面印着可爱的小熊图案，“我妈早上煮了银耳羹，放了冰糖和莲子，你要不要喝点？暖暖身子。”
保温杯打开的瞬间，甜香的气息弥漫开来，带着淡淡的桂花香。林溪接过杯子，温热的触感从掌心传到心里，驱散了冬日的寒意：“你怎么总带吃的？上次是姜茶，这次是银耳羹，下次该不会带红烧肉了吧？”她开玩笑地说，嘴角却忍不住上扬。
“冬天要多喝热汤，对身体好，”江翊的耳根微微泛红，像染上了晚霞的颜色，“你上次感冒刚好，抵抗力弱，别再生病了，不然会影响学习和画画的。”他顿了顿，补充道，“作业写累了也要补充能量，就像画画久了要休息眼睛，劳逸结合才能效率更高。”
林溪小口喝着银耳羹，甜糯的口感在舌尖化开，莲子炖得软烂，冰糖的甜味恰到好处，心里却比糖水更甜。她突然想起苏晓晓昨天偷偷跟她说的话：“江翊对你有意思哦，不然怎么会这么上心！”脸颊瞬间烫得像火烧，连忙低下头假装整理书包，心脏却跳得像要冲出胸膛。
下午的自习课，林溪被一道物理题难住了，是关于摩擦力和受力分析的，她抓着头发直发愁，额前的碎发都被揉得乱糟糟的。江翊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她身边，手里拿着物理课本，书页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笔记：“受力分析要先画示意图，明确研究对象，就像你画静物要先勾勒轮廓，确定主体。”他用铅笔在草稿纸上画了个简易的受力图，线条清晰流畅，“你看，摩擦力的方向总是和相对运动方向相反，就像阴影和光线的关系，相互依存又彼此对立。”
“用画画打比方我就懂了！”林溪恍然大悟，眼睛都亮了起来，“你怎么什么都懂？物理和英语都这么好，画画也厉害，简直是全能！”
江翊的脸颊泛起淡淡的红晕，像熟透的苹果：“我只是擅长找规律，逻辑思维好一点而已，就像你擅长捕捉光影和细节，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闪光点。”他看着她的物理练习册，突然问，“晚上作业多吗？如果写不完，晚自习可以问我，我打算留在教室刷题，正好可以帮你。”
林溪的心跳突然加快，像揣了只乱撞的小兔子，手心都微微出汗了。她从来没在晚自习留到很晚，陆知行总是放学就催着她一起回家，说“天黑不安全，女孩子要早点回家”，今天江翊主动提出留下，让她心里既紧张又期待，像有小鹿在乱撞。
“应该能写完，”林溪小声说，指尖在课本上轻轻点着，留下浅浅的印记，“但我想把画展的观后感写完，张老师说今天必须交电子版，我家电脑有点卡，可能要在学校机房弄，那里的电脑配置高一点。”
“我陪你去机房，”江翊立刻说，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我带了U盘，里面存了专业的图像处理软件，你可以顺便把参展作品的照片修一下，上次运动会拍的光线有点暗，修完会更好看。”他从书包侧袋里拿出一个银色的U盘，晃了晃，“而且我还带了充电宝，万一机房电脑没电可以应急。”
放学铃声响起时，陆知行背着篮球包一阵风似的冲进来，额头上还带着汗珠：“林溪快走！我妈今天做了你最爱吃的糖醋排骨，特意叫你去我家吃饭，再不去就凉了！”他一眼看到江翊坐在林溪旁边，桌上还放着两个保温杯，顿时皱起眉头，像只护食的小狮子，“你们在干嘛呢？偷偷开小灶，都不叫上我！”
“讨论作业呢，”林溪慌忙把作业本合上，脸颊有些发烫，“我晚上要去机房交观后感，可能晚点回家，就不去你家吃饭了。”
陆知行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像拧成了麻花：“我陪你去！天黑了不安全，江翊一个男生粗手笨脚的，哪能照顾人？他连自己的水杯都能忘在画室，上次还是我帮他拿回来的！”
江翊推了推眼镜，平静地说：“我带了手电筒和备用电池，机房的钥匙我也提前向老师借好了，而且我物理好，懂电路知识，万一电脑出问题能及时修理，不会耽误交作业的时间。”他条理清晰地列出理由，逻辑缜密得让人无法反驳。
陆知行被噎得说不出话，脸憋得通红，像熟透的番茄。苏晓晓抱着作业本从外面进来，正好听到他们的对话，立刻笑着打圆场：“我也去！我英语作业还有几个句型没弄明白，刚好可以问江翊，我们一起去机房学习，人多热闹，还能互相监督！”
机房里暖烘烘的，暖气开得很足，电脑屏幕的光映在每个人脸上，忽明忽暗。林溪坐在电脑前打字，指尖在键盘上跳跃，江翊站在她身后看了看：“这里可以加一句对光影的理解，比如‘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画布上，形成的光斑像跳动的音符’，这样能和你画向日葵时的理念呼应，更有个人特色。”他弯腰靠近，呼吸轻轻拂过耳畔，带着淡淡的银耳羹甜香，还有少年身上干净的皂角味。
林溪的脸颊瞬间发烫，打字的手指都有些僵硬，连敲错了好几个字母。陆知行在旁边假装咳嗽，故意把椅子往他们中间挪了挪，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哎江翊，我的数学题你也看看呗！这道几何题我卡了半天了，别总围着林溪转，太偏心了吧！”
苏晓晓捂着嘴偷笑，偷偷给林溪发消息：“你看江翊对你多上心，连作业细节都帮你把关，绝对有问题！这关心都快溢出来了，傻子都看得出来！”
林溪看着手机屏幕，心跳得更快了，像擂起了小鼓，却忍不住嘴角上扬，指尖在屏幕上敲出“别乱说”三个字，脸颊却烫得能煎鸡蛋。她转头看向江翊，发现他正在耐心给陆知行讲题，侧脸在屏幕光下显得格外柔和，连眼镜片反射的光都带着温柔的弧度。原来沉默的少年也有这样温暖的一面，像冬日里悄悄融化的雪，无声无息却浸润人心。
离开机房时，夜色已经很深了，月亮躲在云层后面，只露出淡淡的光晕。陆知行拿着手电筒在前面开路，光柱在地面上晃来晃去，像挥舞的魔法棒；苏晓晓挽着林溪的胳膊，叽叽喳喳地说笑着，分享着班里的趣事；江翊走在最后，背着他和林溪两个人的书包，像个尽职的守护者，步伐沉稳而坚定。
“明天早上要交历史笔记，老师在群里发了通知，你看到了吗？”江翊突然开口，目光落在林溪身上，带着一丝关切，“你整理完了吗？没写完的话，我把我的借你抄，字迹可能有点潦草，但重点都用红笔标出来了，一目了然。”
林溪愣了一下，连忙点头，心里一阵后怕：“差点忘了！光顾着写观后感了，我下课就抄，谢谢你提醒我，不然明天就要被老师罚站了。”
陆知行回头瞪了江翊一眼，语气带着不服气：“你比课代表还啰嗦！林溪学习那么好，哪用你操心作业？她只是太忙忘了而已。”话虽如此，他却悄悄从书包里拿出历史课本，献宝似的递给林溪，“我的笔记也借你，字比他好看多了，我还画了历史人物表情包，保证你过目不忘！”
苏晓晓笑着说：“你们俩别争了，林溪可以综合一下，取其精华去其糟粕，这样笔记既有重点又有趣，说不定还能当班级范本呢！”
四个人的笑声在寂静的巷子里回荡，惊起几只栖息在树上的麻雀。月光从云层里钻出来，把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交叠在一起像幅温暖的画。林溪看着身边的三个朋友，突然觉得“最难忘的瞬间”不只是某个特定的时刻，更是这样平凡的夜晚，有人关心你作业是否写完，有人记得你容易忘事，有人默默守护在身后，把温暖和安全感都给你。
第二天早上，林溪刚走进教室，就看到桌上放着两本历史笔记。一本字迹工整、标满红色重点，是江翊的；另一本字迹张扬洒脱、空白处画满可爱的表情包，是陆知行的。她拿起两本笔记，指尖抚摸着纸张上的温度，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连冬日的寒风都变得温柔起来。
江翊从外面进来，手里拿着两个热乎乎的肉包子，还冒着白气，把其中一个递给她：“刚买的，还热乎着呢，快趁热吃。历史笔记里有几个时间点特别容易混，我用荧光笔标了红色，记得重点看，今天早读可能会抽查。”
林溪接过包子，热气模糊了眼镜片，心里却亮堂堂的，像被阳光照亮的房间。她突然明白，江翊主动问“作业写完了吗”，不是简单的关心学习，而是在用自己的方式靠近，用沉默的陪伴诉说在意，用细致的温柔包裹她的世界。就像他画里的向日葵，不说话，却永远向着光，永远向着她的方向。
上课铃响时，林溪把综合好的历史笔记放在桌上，既有江翊标注的红色重点，也有陆知行画的可爱表情包，独一无二。江翊的目光扫过笔记，嘴角扬起浅浅的笑意，眼里像含着星光。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落在摊开的笔记本上，把两个人的影子印在一起，像幅安静而温暖的画，定格在这个寒冷的冬天。
林溪低头看着笔记，突然在空白处画了朵小小的向日葵，花瓣金黄，充满生机。旁边写着一行小字：“谢谢你问我作业写完了吗，让我知道，沉默的关心也可以很具体，像冬日里的热包子，像笔记里的红标记，像解不开题时递来的草稿纸，像你眼里藏不住的温柔。”她偷偷抬眼望去，发现江翊正在看她，眼神温柔得像含着光，让这个寒冷的冬天变得格外温暖，充满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