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晨光透过医务室的玻璃窗，在地板上投下一片淡淡的、带着雪光的光斑。雪后的空气格外清冽，风裹着碎雪粒打在玻璃上，发出细碎的“沙沙”声，连屋里的冷空气都带着点冰雪融化后的甜味。林溪靠在病床上，背后垫着江翊昨晚找校医借的软靠垫，身上盖着两层厚被子，手里捧着一个温热的搪瓷杯——里面是江翊刚倒的温水，杯壁的暖意透过指尖传到掌心，可她心里却像揣了块浸了水的小石子，沉甸甸的，连呼吸都带着点小心翼翼。
她的目光落在趴在床边打盹的陆知行身上，又移到坐在对面椅子上整理笔记的江翊身上——两人眼底都带着明显的青黑，像被墨笔轻轻描了一道，尤其是陆知行，眼下发青的地方还泛着点红，显然是熬了一夜没睡好。昨天晚上的场景还清晰地在脑海里回放：她反复发烧到38度以上，烧得迷迷糊糊时，能感觉到陆知行慌慌张张地找体温计，手忙脚乱地换冰袋，连自己的暖手宝忘了插电都没察觉，最后还是江翊提醒他“暖手宝凉了，给林溪换个热的”；江翊则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手里拿着个小本子，一笔一划地记着她每次量体温的时间和度数，每隔一小时就准时提醒她喝退烧药，还会用温毛巾帮她擦手心、脚心降温，动作轻柔得像怕碰碎了她。
两人一个慌一个稳，却都围着她转，连一口热饭都没顾上吃。陆知行昨晚想出去买吃的，被江翊拦住了——“外面雪大，你出去再冻感冒，反而添乱，我书包里有面包，先垫垫”，最后两人就分着吃了半袋干面包。现在天已经亮了，她的体温也稳定在37度2，校医早上过来量体温时还笑着说“恢复得不错，再观察一上午，没反复就能回宿舍休息了”，可这两个家伙却还没打算离开，刚才她迷迷糊糊间，还听到他们在小声商量“我上午没课，留下来陪她”“不行，你昨晚熬得比我久，回去睡会儿，我留下来”。
林溪轻轻抿了口温水，温热的水滑过喉咙，缓解了残留的干涩感。她的目光又落回陆知行身上——他趴在床边，头歪在胳膊上，额前的碎发垂下来，遮住了半只眼睛，头发乱糟糟的像个鸡窝，嘴角还微微张着，偶尔发出轻浅的呼吸声，连肩膀都随着呼吸轻轻起伏，大概是真的熬不住了。昨天傍晚，他为了帮她买热粥，顶着风雪跑了两条街——学校门口的早餐店早上才开门，晚上只有巷尾那家粥铺营业，他来回跑了四十多分钟，回来时耳朵和鼻尖都冻得通红，手背上还沾了点雪水，却还笑着把保温桶递过来，语气里满是邀功：“粥没凉，我一路揣在怀里的，快喝，还是你喜欢的小米红枣粥。”
而江翊则坐在对面的椅子上，手里拿着笔记本，笔尖在纸上划过，发出“沙沙”的轻响。他正一笔一划地整理着今天的课程重点，数学公式旁边标着易错点，英语单词后面附了例句，连老师可能会提问的知识点都用红笔圈了出来。晨光落在他的侧脸上，把他的睫毛映出淡淡的阴影，侧脸的线条在光线下显得格外柔和，平时总是紧绷的嘴角，此刻也微微垂着，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放松。
“咳咳……”林溪故意轻轻咳了两声，想叫醒他们。陆知行果然立刻抬起头，揉了揉眼睛，眼角还带着点刚睡醒的红血丝，声音也带着刚睡醒的沙哑：“林溪？你醒啦？是不是不舒服？是不是咳嗽加重了？我去给你拿止咳糖浆？”他说着就要起身，动作急得差点撞翻旁边的椅子。
江翊也停下笔，抬头看向她，手里还握着笔，眼神里满是关切：“感觉怎么样？头还晕吗？要不要再量个体温？我去拿体温计。”他说着也想站起来，手里的笔记本都忘了合上。
林溪连忙摇了摇头，把水杯放在床头柜上，故意板起脸，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静又坚决：“我没事了，体温也正常了，你们俩都回去吧。”
“回去？回哪儿去？”陆知行愣了一下，显然没反应过来，眼睛瞪得圆圆的，像只受惊的兔子，“我们回去了，谁照顾你啊？万一你又发烧了怎么办？校医还要管别的同学，顾不上你怎么办？”
“校医不是在隔壁办公室吗？”林溪指了指医务室门口，语气尽量显得理所当然，“我有事喊一声她就能听见，而且我现在好多了，能自己照顾自己——你看，我自己能喝水，也能自己拿东西。”她还特意抬了抬胳膊，证明自己“没问题”，“你们俩一夜没睡，肯定累坏了，回去补觉吧，不然今天上课该没精神了，陆知行你下午还有英语默写，江翊你晚上还有竞赛集训，别耽误了正事。”
江翊皱了皱眉，没立刻答应，目光落在她苍白的脸上，语气带着点商量：“我今天上午没课，可以留下来陪你，等中午校医确认你体温没反复，我再走。陆知行你回去睡会儿，你下午的英语默写不能缺，王老师昨天还说‘这次默写不过，要罚抄二十遍’。”
“我不回去！”陆知行立刻反驳，坐直了身子，胸膛挺得笔直，语气里满是坚决，“英语默写可以跟王老师请假，我跟他说我照顾同学，他肯定会同意的！我得留在这儿陪你——万一你想喝水，或者想吃东西，没人帮你怎么办？你手背上还扎过针，不能用力。”他说着，还特意指了指她手背上贴着的创可贴——昨天输液拔针后，校医给她贴了个卡通创可贴。
“我自己能去！”林溪提高了点声音，故意装出不耐烦的样子，眉头也轻轻皱了起来，“你们在这儿我反而不自在，连觉都睡不好。一会儿问我渴不渴，一会儿问我晕不晕，我本来没事，被你们问得都快有事了。快回去吧，别在这儿烦我了。”
陆知行被她的话噎了一下，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眼神里的光亮也暗了下去，像只被主人抛弃的小狗，嘴角微微往下撇，连声音都低了些：“我……我不是故意烦你的，我就是想照顾你，怕你不舒服……”他说着，还下意识地攥了攥衣角，手指都有点发白。
江翊也看出了林溪是故意的——她虽然皱着眉，可眼神里的不舍藏都藏不住，手指还紧紧攥着被子的边角，指节都有点泛白。他放下手里的笔，合上笔记本，走到病床边，弯下腰，声音放得很轻，怕吓着她：“是不是觉得我们在这儿打扰你了？还是你有别的事，不想让我们在这儿？”
林溪避开他的目光，看向窗外的雪景——外面的雪已经停了，光秃秃的树枝上积着一层白雪，像裹了层棉花。她的手指紧紧攥着被子，指尖都有点发麻，声音也有点发紧：“没有，我就是觉得你们该回去了。你们还有自己的事要做，别总围着我转，我又不是小孩子，不用人一直看着。”
其实她心里根本舍不得——她想让陆知行再给她讲班里的趣事，比如谁昨天上课偷偷玩橡皮被老师发现，谁的作业本被风吹到了窗外；想让江翊再帮她讲道数学题，她昨天还没弄懂的那道几何题，刚才看他笔记本上标了重点，还想问问他辅助线怎么画。可她更心疼他们熬红的眼睛，更怕耽误他们的事——陆知行的英语默写，江翊的竞赛集训，都是早就定好的，不能因为她而耽误。
“可是……”陆知行还想再说什么，却被江翊用眼神制止了。江翊看着林溪，沉默了几秒，目光里的担忧渐渐褪去，多了点了然。他轻轻点了点头，突然说：“好，我们回去。”
林溪心里一紧，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揪了一下，鼻子也有点发酸，可她还是强忍着，没让眼泪掉下来。
江翊又补充道：“但你要答应我们，要是有一点不舒服——不管是头晕、咳嗽加重，还是体温又升上来，都要立刻给我们打电话，别硬撑。我的手机一直开机，陆知行的也是。”
林溪点了点头，声音有点沙哑：“知道了，我会的。”
陆知行还想说什么，可看到江翊的眼神，只好把话咽了回去，开始收拾东西——他从书包里拿出暖手宝，插上电，等暖手宝热了，才小心翼翼地放在林溪手边的被子上：“这个你拿着，冷的时候就揣在手里，别冻着。我妈今天早上炖了鸡汤，中午我给你送来，你一定要喝，补补身体，病才能好得快。”
江翊则把整理好的笔记本递过来，还顺便把放在旁边的书包也递给她：“这是今天的课程重点，你要是觉得无聊，可以翻着看看，看不懂的地方标出来，等你好点了我再给你讲。退烧药在书包侧面的口袋里，校医说要是中午体温有点回升，就吃一片，别忘。”
林溪接过笔记本，指尖碰到纸页，还带着点江翊指尖留下的温度。她看着两人忙碌的身影，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又酸又暖。她想说“不用送鸡汤，校医会帮我买吃的”，想说“不用写解题思路，我自己能看懂”，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知道了，你们快走吧，别迟到了”。
陆知行还在絮絮叨叨地叮嘱，像个老太太：“你要是想吃豆沙包，就给我发消息，我中午给你带；要是觉得闷，就看看窗外的雪，别总躺着，偶尔坐起来活动活动；还有，别玩手机太久，对眼睛不好，你现在还生病，要多休息……”
“知道了知道了，你真啰嗦。”林溪故意打断他，可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眼底的不舍也藏不住了，轻轻弯了起来。
江翊帮她把被子的边角掖好，又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掌心的温度传来，带着点安心的感觉。他确认体温正常，才直起身，语气里满是不放心：“我们走了，有事随时打电话，别逞强。”
两人转身往门口走，陆知行走几步就回头看一眼，眼神里满是不放心，脚步也走得慢吞吞的，像只被拽着走的小猫；江翊则走得很稳，可在门口停了下来，回头对她说：“中午我会过来看看，给你带点水果。”
林溪点了点头，没说话，只是看着他们的背影——陆知行还在回头，江翊则轻轻推开门，先让陆知行出去，自己又回头看了她一眼，才轻轻带上门。
等门关上的那一刻，林溪的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砸在被子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她其实一点都不想让他们走，她想让他们再陪她一会儿，想再听陆知行絮叨，想再看江翊整理笔记，可她更不想看到他们因为照顾她而累坏身体，更不想耽误他们的事。她把脸埋在被子里，肩膀轻轻发抖，眼泪越掉越多，连被子都湿了一小块。
“唉……”过了好一会儿，林溪才轻轻叹了口气，从被子里抬起头，用手背擦了擦眼泪。她拿起江翊给她的笔记本，翻开第一页，上面写着一行小字：“要是觉得无聊，就看第一页的笑话，是我从网上找的，很简单，不会费脑子。”她往下翻了翻，果然在第一页的空白处，写着几个简短的笑话，字迹工整又认真。
林溪忍不住笑了，眼泪却又掉了下来，这次的眼泪里，满是感动和温暖。她的心里暖暖的，像揣了个小太阳，连屋里的冷空气都不觉得冷了。
没过多久，校医推门走进来，看到她手里的笔记本，又看了看她红红的眼睛，忍不住笑了：“刚才那两个小伙子对你可真好，一夜没睡，还帮你整理笔记，买吃的。他们走的时候，还跟我反复叮嘱，‘校医阿姨，您多看着点林溪，她要是咳嗽加重了，记得给我们打电话’‘她要是不想吃东西，您就劝劝她，哪怕喝口粥也好’，比你爸妈还操心呢。”
林溪脸微微一红，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手指轻轻摩挲着笔记本的封面，小声说：“他们就是太啰嗦了，总把我当小孩子。”
“啰嗦才是关心你啊。”校医坐在床边，拿起体温计，帮她量了量，“37度1，体温很稳定，恢复得不错。中午想吃点什么？我去给你买，食堂今天有小米粥。”
“不用了，”林溪摇了摇头，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刚才陆知行说，中午会给我送鸡汤过来，他妈妈炖的，说补身体。”
“那正好，”校医笑了，眼神里满是羡慕，“有这么好的朋友，你可真幸福。”
林溪点了点头，心里满是感动。她知道，她不是一个人，她有两个这么好的朋友，不管遇到什么事，他们都会在她身边。虽然她刚才让他们回去了，可她知道，他们肯定还会偷偷来看她——就像江翊说的，中午会过来看看，陆知行也肯定会准时送鸡汤来。
林溪靠在病床上，看着窗外的雪景——阳光照在雪地上，反射出淡淡的光，像撒了满地的碎钻。她的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心里暗暗想着：等她病好了，一定要请陆知行和江翊吃顿好的，好好谢谢他们。她还要跟他们说，其实那天早上，她让他们回去的时候，心里特别舍不得，一点都不想让他们走。
而今天早上她故意板着脸赶他们走的样子，还有他们满是担忧的眼神，陆知行冻得通红的耳朵，江翊认真整理笔记的侧脸，都会成为她青春里最珍贵的回忆，永远留在她的心里，像一颗温暖的种子，在时光里慢慢发芽，长成永远不会枯萎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