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到身份证的第二天，三人一早就坐上了开往广汉的高铁。
车厢里很安静，乘客大多在低头看手机或闭目养神。苏杨靠窗坐着，看着窗外飞掠而过的风景——平原、村庄、城镇，成都平原的沃野在晨光中铺展开来。
“我们到了三星堆之后，怎么做？”星璇轻声问，“直接去考古工地？”
苏杨摇头：“不，先观察。陈老说那里‘不太平’，我们不能贸然行动。而且……”他顿了顿，“我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柳芸。”
直接出现在她面前？说“我回来了，但只能远远看着你”？
这太残忍了，对她，也对自己。
凌霜仙子看着他：“你害怕看到她过得很好，证明没有你她也可以幸福？”
苏杨苦笑：“凌霜，你说话总是这么直接。”
“我说错了吗？”
“没有。”苏杨承认，“你说对了。我确实害怕。我害怕看到她彻底走出来了，开始了新的人生，有了新的……重要的人，” 苏杨也不知道当年他这样走的匆忙，有没有给几女造成他已经挂了的消息。
他想起昨天搜索到的新闻，柳芸参加一个学术会议时，和一个年轻男学者相谈甚欢的照片。那个学者看她的眼神，苏杨太熟悉了——那是爱慕的眼神。
两年时间，足够发生很多事，说不定她们都以为他挂了。
高铁到站，广汉北站不大，出站口挤满了游客——三星堆这两年成了网红景点，每天都有成千上万的人来参观。
三人打了辆车，直接去三星堆博物馆。
“师傅，现在还能看到考古现场吗？”苏杨问。
司机是个本地人，一口川普：“看得到嘞！新馆旁边就是发掘区，不过不能靠近，只能远远看。你们来得巧，这几天正好有新发现，记者都来了好几拨。”
车子在博物馆停车场停下，一下车就感受到了热闹——旅游团的小旗子挥舞着，导游的喇叭声此起彼伏，到处都是拍照的游客。
苏杨买了三张票，随着人流进入博物馆。
新馆很大，设计现代，巨大的玻璃幕墙让整个空间通透明亮。展厅里陈列着青铜神树、黄金面具、太阳轮……那些神秘的文物在灯光下散发着古老的气息。
凌霜仙子和星璇都被震撼了。
“这些器物……有能量残留。”星璇低声说，银色的瞳孔微微收缩，“虽然很微弱，但确实存在。不是灵气，是另一种……更古老的力量。”
苏杨也感觉到了。当他站在那棵高达三米多的青铜神树前时，体内的太初之气微微颤动了一下——不是主动调动，而是被某种共鸣引发的本能反应。
“这棵树，”凌霜仙子凝视着神树繁复的枝干和上面的鸟形装饰，“它的结构……很像某种阵法。”
苏杨仔细看，果然发现青铜神树的枝干分布、鸟的位置，都暗合某种规律。不是修仙界的阵法，但原理相通——都是在引导和凝聚能量。
“三星堆文明，可能接触过超凡力量。”他得出结论，“但可能被‘万神封禁’抹去了大部分痕迹，只剩下这些器物。”
三人在博物馆里转了两个小时，把主要展品都看了一遍。每件文物都让星璇和凌霜有新的发现——青铜面具的眼睛造型能聚集精神力量，太阳轮的纹路对应着某种能量循环，玉璋的形状能稳定空间……
这个四千多年前的文明，对能量的运用已经达到了相当高的层次。
“如果给他们足够的时间发展，会不会创造出不依赖灵气的超凡体系？”星璇提出一个大胆的设想。
苏杨沉思：“有可能。但历史没有如果。三星堆文明突然消失了，原因至今成谜。”
从博物馆出来，他们按照指示牌往发掘区走。发掘区用围栏隔着，游客只能在外围观看。但即使隔着几十米，也能看到探方里忙碌的身影。
苏杨一眼就认出了柳芸。
她穿着蓝色的工作服，戴着白色安全帽和口罩，正蹲在一个深坑里，用小刷子小心翼翼清理着什么。旁边有几个年轻学生在帮忙，一个摄像师在拍摄。
两年不见，她瘦了，也黑了，但动作依然干练利落。即使隔着这么远，苏杨也能感受到她全神贯注的那种气场——那是她投入工作时特有的状态。
“那就是柳芸？”凌霜仙子问。
“嗯。”苏杨的声音有些哑。
他就这样站在围栏外，静静看着。阳光很烈，但他一动不动，像一尊雕塑。
柳芸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突然抬起头，朝围栏这边看了一眼。
那一瞬间，苏杨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
她看到了吗？认出来了吗？
但柳芸只是扫了一眼，就重新低下头继续工作。她的眼神很平静，没有任何异常。
苏杨松了口气，同时心里又涌起一股说不清的失落。
“她没认出你。”星璇轻声说。
“我现在的样子，和两年前差别不大。”苏杨说，“但她应该认不出来……因为我‘死’了。”
两年前，听雨阁对外宣布他失踪，后面一直没有音信。
在她心里，苏杨可能已经死了。
所以即使看到长相相似的人，她也只会认为是巧合，或者……根本不会往那个方向想。
死人是不会回来的。
这个认知，像一把钝刀，在苏杨心里缓慢地切割。
“我们现在怎么办？”凌霜问，“就在这里看着？”
苏杨点头：“先看看情况。陈老说这里不太平，我感觉到了一些……不寻常的气息。”
他闭上眼睛，全力运转被封印的感知能力——虽然无法外放，但最基本的危险直觉还在。
果然，在发掘区周围，他捕捉到了几道隐晦的目光。那些目光不是在关注考古工作，而是在观察柳芸。
“三点钟方向，穿灰色t恤戴墨镜的男人。”苏杨低声说，“十一点方向，假装拍照的短发女人。还有……对面那栋临时板房的二楼窗户，有人在用望远镜。”
凌霜和星璇顺着他的指引看去，果然发现了异常。
那些人伪装得很好，混在游客和工作人员中几乎难以察觉。但他们的注意力明显不在文物上，而在柳芸身上。
“他们在监视她。”星璇说，“为什么？”
“可能和三星堆的秘密有关。”苏杨皱眉，“柳芸是发掘负责人，如果真有什么超凡物品出土，她肯定是第一个接触的。”
“我们要介入吗？”
苏杨犹豫了。介入就意味着干涉，可能触发封印反噬。但如果不介入，柳芸可能有危险，当然柳芸也不是软柿子，当年他走的时候，柳芸也是修行者里中上水平的人物，但是他现在感知到敌人可能比柳芸强太多了。
就在他纠结时，发掘区那边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柳芸从探方里站起身，手里捧着一个用软布包裹的东西。即使隔着距离，苏杨也能看到她眼中震惊的神色。
周围的考古队员都围了过去，摄像师拉近镜头。
柳芸小心翼翼打开软布——里面是一块巴掌大的玉板，上面刻着复杂的纹路。在阳光下，玉板表面泛着淡淡的微光。
那不是反射光，而是玉板自身在发光。
“能量波动！”星璇低呼，“很强烈！”
苏杨也感觉到了。那块玉板散发出的能量，比他见过的任何三星堆文物都要强，甚至……超过了低级灵石。
围栏外的游客也注意到了异常，纷纷举起手机拍照。安保人员开始维持秩序，不让大家靠得太近。
柳芸捧着玉板，脸色凝重。她对助手说了几句什么，助手立刻跑去打电话。很快，几个穿着便装但气质特殊的人来到发掘区，接手了玉板，并用特制的箱子装起来。
“是那个组织的人。”苏杨认出了其中一个人的气息——和陈老类似，体内有微弱的能量。
玉板被带走后，柳芸留在原地，看着空了的探方，久久不语。
她的表情很复杂，有震惊，有困惑，还有……一丝恐惧。
苏杨知道她在恐惧什么——作为柳家传承人，考古学家，柳芸接触过很多法器和古董，但这块玉板，超出了她能解释的范畴。
它真的在发光而且带着不属于目前这个星球体系的能量。
傍晚，考古队收工。
柳芸最后一个离开发掘区，她没回临时板房，而是独自走向博物馆后面的一片小树林——那里相对僻静，很少有人去。
苏杨让凌霜和星璇留在原地，自己悄悄跟了上去。
他想知道柳芸要去哪里，想做什么。
柳芸在小树林里的一片空地上停下，那里有一个石凳。她坐下，从随身背包里拿出一个笔记本，开始写东西。
苏杨躲在一棵树后，静静看着。
夕阳的余晖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她身上，给她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她的侧脸线条柔和，睫毛很长，鼻尖上有一点汗珠——是今天工作累出来的。
苏杨记得，她思考问题时，喜欢咬笔头。现在她还是这样，写着写着，就把笔头含在嘴里，眉头微皱。苏杨还深深的记得他们一起研究阵法和敌人的时候，她就喜欢这样，让人爱怜。
这个习惯性的小动作，让苏杨的眼眶突然发热。
两年了，她一点都没变。
笔记本上写满了字，柳芸写得很专注。突然，她停下来，抬起头望向天空。
天空是渐变的橙红色，晚霞很美。
“苏杨……”她轻声说，声音很轻，轻得像叹息，“如果是你，会怎么解释今天的事？”
苏杨的心脏狠狠一缩。
她还在想他。即使认为他可能已经死了，或者不会回来了，她还会在困惑时，下意识地想起他。
柳芸低下头，继续写。写了几行，她又停下，从笔记本的夹层里抽出一张照片。
即使隔着距离，苏杨也认出来了——那是他们最后的合影。在听雨阁的院子里，她笑着靠在他肩上，阳光很好，花开得很盛。
柳芸用手指轻轻抚摸照片上苏杨的脸。
“今天挖出来的那个玉板……”她对着照片说，“它让我想起了你以前说过的话。你说，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现在修行者解释不了的东西，但存在即合理。我当时不信，觉得你是故弄玄虚。现在……我有点信了。”
她笑了笑，笑容里有苦涩：“如果你还活着，一定会很兴奋吧？终于有证据证明你是对的。可惜……”
她没说完，但苏杨懂。
可惜他不在了。
柳芸把照片小心地放回夹层，合上笔记本。她坐在石凳上，看着天边的晚霞一点点暗下去，看了很久。
苏杨也站在树后，看了她很久。
直到天色完全暗下来，柳芸才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往回走。
经过苏杨藏身的那棵树时，她突然停下脚步，转过头。
苏杨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
柳芸的目光在树林里扫视了一圈，眉头微皱。
“奇怪……”她自言自语，“总觉得有人在看我。”
但她最终摇了摇头，觉得自己想多了，继续往前走。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树林外，苏杨才从树后走出来。
他走到石凳前，那里还残留着她的温度。
笔记本她带走了，但石凳上落了一片银杏叶子。苏杨捡起叶子，轻轻握在手心。
“对不起。”他对着她离开的方向，轻声说，“对不起，让你等了这么久。对不起，让你以为我死了。对不起……现在还不能告诉你真相。”
夜色渐浓。
苏杨回到博物馆门口时，凌霜和星璇正在等他。
“她没事吧？”星璇问。
“没事。”苏杨摇头，“但那个玉板……我担心会给她带来麻烦。”
今天那些监视柳芸的人，在看到玉板后，眼神明显变得更加炽热。那东西一定很重要，重要到会让某些人不择手段。
“我们要保护她吗？”凌霜问。
苏杨沉思了很久。
“暗中保护。”他最终说，“不直接接触，不让她发现，但确保她的安全。如果那些人敢对她动手……”
他的眼神冷了下来。
即使会触发封印反击，即使会扰乱因果，他也要出手。
有些底线，不能退。
当晚，三人在广汉找了家酒店住下。
苏杨躺在床上，手里还握着那片银杏叶子。叶子已经有些枯萎了，但脉络依然清晰。
他突然想起，两年前的秋天，他和柳芸一起去香山看红叶。她捡了很多叶子，说要做成书签。
“每一片叶子都是独一无二的。”她当时说，“就像每一个人。”
“那我是哪片叶子？”他问。
她笑着从一堆叶子里挑出一片：“这片。形状最奇怪，但纹理最漂亮。”
那片叶子，苏杨一直留着，放在钱包里。现在，那个钱包应该和他的“遗物”一起，在柳芸那里吧。
手机突然震动，是新闻推送。
苏杨点开，第一条就是关于三星堆新发现的报道，但没有提玉板发光的事，只说是“重要玉器出土”。显然，相关信息被控制了。
往下翻，第二条新闻吸引了他的目光：
《苏家大小姐-钢琴家苏明月维也纳音乐会倒计时，门票已售罄》
配图是苏明月在排练的照片。她穿着简单的黑色连衣裙，坐在钢琴前，手指悬在琴键上，眼神专注而温柔。
苏杨放大照片，看了很久。
维也纳……奥地利。
距离中国很远。
但如果坐飞机，也就十几个小时。
他想起识海中的警告：可观察，不可干涉。
去看一眼，只是远远地看一眼，应该不算干涉吧？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再也压不下去。
第二天一早，苏杨对凌霜和星璇说：“我们去维也纳。”
两人都愣住了。
“现在？”星璇问，“那柳芸这边……”
“陈老的组织会保护她。”苏杨说，“而且那些监视者暂时不会动手——他们在等，等玉板的研究结果。我们有时间。”
更重要的是，他想通了。
既然回来了，既然只能做观察者，那就把四个都看一遍。
确认她们都平安，都幸福。
然后，他才能安心离开，去面对叹息星渊的危机。
“你想见苏明月？”凌霜问。
“远远看一眼。”苏杨说，“就像昨天看柳芸一样。只看，不接触。”
凌霜看着他，突然说：“你其实很害怕吧？”
苏杨沉默。
“害怕看到她们都过得很好，证明没有你，这个世界照样转。”凌霜一针见血，“害怕你的执念，其实只是一厢情愿。”
苏杨苦笑：“凌霜，你……”
“我说错了吗？”
“没有。”他承认，“你说得对。我害怕。但正因为害怕，才更要去看。我必须面对这个现实——她们的人生，可能已经不需要我了。”
这句话说出口时，心很痛。
但也是解脱。
星璇握住他的手：“我们会陪你去。无论你要去哪里，看谁，我们都会陪你。”
凌霜也点头：“就当是……修行的一部分。体验人间百态，看破执念。”
当天下午，三人离开广汉，返回成都。
苏杨用新身份买了三张飞维也纳的机票——经停北京，全程要十六个小时。
候机时，他给陈老发了条信息，请他帮忙照看柳芸。陈老很快回复：“放心，组织有安排。你们自己小心，欧洲那边……也有我们的人，但不多。”
飞机起飞时，苏杨看着窗外越来越小的城市，心中默默说：
等我，明月。
我来看你了。
虽然只能远远地看。
但至少，能确定你过得很好。
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