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法基因库】。”
当零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这个名字投射在主控室的全息地图上时，整个神盾指挥中心陷入了一种比死亡更沉重的寂静。
那是一个被标记为“绝对未知”的深蓝色斑点，位于马里亚纳海沟的最深处，一个连旧世界最疯狂的探索计划都未曾触及的、地球的终极禁区。
地下一万三千米。
这个数字本身，就是一道无法逾越的、用物理学定律书写的判决书。它嘲笑着人类所有的勇气和科技。
“不可能。”张铁拳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生锈的齿轮在转动。他戎马一生，面对过数万畸变体的围城，也直面过“泰坦”抹除现实的神威，但从未像现在这样，感到一种发自骨髓的无力。这不是一场战争，这是一场对“存在”本身的挑战。“那里的压力……足以在瞬间将最坚固的合金压成一张纸。更别提地幔连接层的超高温。那里不是一个‘地方’，那是一个坟墓。”
“我的模拟结果……也是一样。”墨菲的声音带着哭腔，他面前的数据瀑布已经变成了一片代表着“逻辑悖论”的血红色。“任何已知的物质，都无法抵达那个坐标。成功率，是绝对的……零。”
绝对的零。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汇集到了王座上那个摇摇欲坠的身影上。
零。他就是那个悖论本身。
“不。”零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切开了笼罩在指挥中心里的绝望，“有一个办法。”
他缓缓站起身，灰鸦立刻上前扶住了他。零的身体，像一块被过度消耗的电池，每一个动作都伴随着剧痛，但他那双异色的瞳孔，却亮得惊人。
“克洛诺斯……那个疯子，他早就为自己准备好了回家的路。”零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张铁拳、巴图、墨菲，还有那些刚刚宣誓效忠的前联盟军官。“他建造了一个连‘监察者’都不知道的秘密基地，自然也准备了一把……只有他自己能用的钥匙。”
他顿了顿，喘了口气，继续说道：“我必须去。只有我，能开启那条路。只有我，能关闭那个‘广播站’。这是我的……宿命。”
没有人反驳。这是无可辩驳的事实。
“我需要一支队伍。”零的语气不容置疑，“这不是命令，这是请求。”
他的目光首先落在了身旁的灰鸦身上。“我需要我的‘刀鞘’。没有你，我会迷失在那片深渊里。”
灰鸦紧了紧握住他的手，没有说话，但眼神已经给出了答案。她的世界，早已浓缩成了他身前的一尺之地，无论那里是王座还是地狱。
“墨菲。”零转向那个几乎要被数据淹没的年轻人，“我需要你的眼睛。你需要实时解析那里的异常数据流，为我们……不，为我，找到一条逻辑上不存在的航线。”
墨菲猛地抬起头，镜片下的眼睛里充满了恐惧，但更多的，是一种被委以重任的、颤抖的狂热。他用力地点了点头，仿佛要将自己的脖子折断。
“最后一个人……”零的目光，越过了所有人，看向了指挥室的角落。那里，有一个身影，从会议开始就一直沉默着，仿佛一尊被遗忘的石像。
前联盟将军，鹰眼。
“把他带到禁闭室。我要单独见他。”零下达了命令。
“零！”张铁拳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里带着震惊和愤怒，“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他是战犯！是刽子手！他的手上沾满了我们兄弟的血！”
巴图那巨大的身躯也站了起来，铜铃般的眼睛里燃烧着怒火：“我的人，还在埋葬被他屠杀的勇士！你要把这头恶狼带在身边？”
整个指挥中心的气氛瞬间变得剑拔弩张。
“我知道。”零的回答，平静得可怕，“正因如此，我才需要他。”
……
禁闭室里，没有窗户，只有四面冰冷的金属墙壁和一盏发出惨白光芒的照明灯。
鹰眼坐在唯一的金属床上，脊背挺得笔直，像一杆即将被折断的长枪。他没有穿军装，只是一身灰色的囚服，但那股属于顶级军人的肃杀之气，却丝毫未减。
当零独自一人走进来的时候，他甚至没有抬头。
“来执行判决的吗？”鹰眼的声音，像一块被冰封了千年的石头，“动手吧。给我一个体面的死法，这是你作为胜利者，应有的风度。”
零没有靠近，只是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他。
“你的忠诚，你的秩序，你的神明……都背叛了你。”零开口，声音里不带任何情绪，“你为之奋斗一生，屠杀同胞，最终却发现，自己只是一个被利用完就丢弃的工具。你不好奇吗？那个真正把你，把我，把所有人都玩弄于股掌之上的‘造物主’，究竟想要一个怎样的世界？”
鹰眼的肩膀，微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
“我不好奇。”他冷冷地说，“我只知道，我败给了你。成王败寇，仅此而已。”
“你不是败给了我。”零摇了摇头，“你是败给了克洛诺斯。他创造了你的‘神’，又让你成为了‘神’最忠诚的鹰犬。他让你坚信自己在维护秩序，实际上，你只是在为他的‘新世界’……清理场地。”
零走上前，将【阿尔法基因库】的计划，将那个旨在创造“完美物种”、取代人类的疯狂蓝图，用最简洁、最冰冷的语言，告诉了鹰眼。
“他污染了整个世界的基因库。所有非人的生命，都在按照他的剧本，进化成……我们的掘墓人。而人类，只是被圈养的、等待被取代的旧物种。”
禁闭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鹰眼缓缓抬起头，他那双曾如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茫然和……恐惧。他一生都在清除“变量”，却没想到，自己所守护的“系统”，才是那个最庞大、最恶毒的变量本身。
他麾下士兵的牺牲，他亲手下令的屠杀，他所做的一切……都成了一个笑话。
“我需要你，将军。”零凝视着他那双开始崩溃的眼睛，“我不需要你的忠诚，更不需要你的忏悔。我需要你的……仇恨。”
“我要去的地方，是旧世界科技的顶点，是克洛诺斯疯狂的终极体现。那里有我们无法理解的武器，有超越想象的防御系统。而你，”零的声音带着一丝蛊惑，“是这个世界上，除了克洛诺斯本人，最了解‘末日兵器’的人。”
“我给你一个机会。”零向他伸出了手，“不是为了救赎，而是为了复仇。向那个欺骗了你一生的‘神’复仇。用你最擅长的方式，去毁灭他最后的作品。为你的士兵，为你自己，讨还一个……公道。”
鹰眼死死地盯着零伸出的手，呼吸变得粗重。他的眼中，茫然褪去，恐惧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点燃的、焚尽一切的疯狂火焰。
这不是为了什么新联盟，也不是为了什么人类的未来。
这是……他自己的战争。
他缓缓站起身，握住了零的手。两只曾经在战场上拼得你死我活的手，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握在了一起。
“我的命，是你的了。”鹰眼的声音，沙哑而坚定，“直到……我亲手埋葬那个伪神。”
……
当零带着鹰眼走出禁闭室时，指挥中心里所有反对的声音都消失了。
他们看到的，不再是一个被打断脊梁的战俘，而是一柄重新开刃的、渴望鲜血的凶器。
零走回王座前，看着全息地图上的四个光点。
零，是开启一切的“钥匙”。
灰鸦，是维系他人性的“锚”。
墨菲，是洞悉数据的“罗盘”。
而鹰眼，是摧毁一切的“剑”。
一支为了终结旧日暴君最后的遗产，为了踏入那片人类从未涉足的深海禁区的、最后的远征队，正式成立。
“张铁拳将军。”零最后看向那位最值得信赖的战友，“地面上……就交给你了。”
张铁拳没有多言，只是用尽全身力气，向他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这个军礼，既是送别，也是托付。
半小时后，在神盾指挥中心最底层的秘密船坞里，一艘通体漆黑、外形如同深海怪鱼的潜航舰，无声地滑入漆黑的水中。
它的名字，叫做【鹦鹉螺号】。
那是克洛诺斯留下的、通往世界心脏的……唯一航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