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司衙的最高决策效率,在涉及“元神”与“三十多枚神格”这等惊天动地的事件时,展现得淋漓尽致。
几乎在诸葛明通过特殊渠道,将信息传回的当晚,三道携带着浩瀚气息的身影,便如同撕裂夜空的长虹,悄无声息地降临于昆仑裂谷深处。
监天司长陈玄策,周身星光流转,眸中似有星辰生灭。
紫衣指挥使,紫气缭绕,周身隐现江山社稷之虚影。
玄武总判,步履沉雄,每一步都仿佛与脚下万里山河共鸣。
这三位镇守华夏国运的擎天巨柱,此刻齐聚于昆仑学院这冰冷的钢铁要塞之中。
当他们从天机诸葛明口中,再次确证了那个匪夷所思的消息——
姜润月不仅已臻元神之境,更携带着足以让任何一个古老道统疯狂的巨额神格财富归来时,饶是以他们百年修持的心境,也在那间布满星图的天机阁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三人面面相觑,脸上皆是复杂难言的神情。震惊、难以置信、最终都化为一丝带着苦涩的了然和无奈的轻笑。
“唉……”
陈玄策长叹一声,声音中带着几分沧桑,“姜柱国与天琊仙子……这对师姐妹,当真是……”
他摇了摇头,竟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形容。
一门双元神!
这是何等惊世骇俗的事情?
放眼天下,龙虎山天师府底蕴深厚,当代天师亦不过法象境;武当、茅山、阁皂山,佛门少林、大慈恩寺、高旻寺等千年古刹,上百年来何曾出过元神修士?
这已非简单的天赋异禀可以解释,其中必然牵扯到更深层次的因果与机缘。
紫衣指挥使周身紫气微澜,声音带着一丝凝重与决断:“事已至此,多想无益,姜柱国实力精进,于国于民,乃是幸事。”
“当务之急,是妥善处理这些神格,并商议应对那‘天地大劫’之策!”
“天机,你来安排一下吧,我等需立刻面见姜柱国。”
“三位柱国请随我来。”天机诸葛明深知此事重大,不敢怠慢,亲自引路。
片刻后,昆仑裂谷边缘,一座不受罡风侵袭的孤绝雪巅之上。
夜穹如墨,繁星璀璨。
尤其是北斗七星,在此地望去格外硕大明亮,道道星辉如同实质的匹练,垂落于裂谷中的七座星塔之上。
清冷的月光与星辉交织,将这座雪峰映照得如同琉璃世界。
姜润月早已在此等候。
她依旧是一身简约的黑白配色,外罩的黑色长风衣下摆在微寒的山风中轻轻摆动,身姿挺拔如枪。
她负手而立,仰望着星空,气息与这方天地融为一体,浩渺如悬挂于九天的明月,清冷而深不可测。
“姜柱国。”
三大柱国几乎同时落地,拱手见礼。
纵然他们地位尊崇、修为高深,但在一位实打实的元神境修士面前,尤其是在对方刚刚立下不世奇功之后,都给予了足够的尊重。
诸葛明与闻讯赶来的南斗六星中的几位(如总教官柳随风、后勤部长黎维雪等)则稍后半步,作为陪衬。
“陈司长,指挥使,总判。”
姜润月转过身,颔首回礼,神色平静,并无倨傲,但也无过多寒暄。
“劳烦三位星夜前来。”
众人于早已备好的冰玉案几旁落座,案上仅有清茶一壶,几只素杯。
陈玄策作为资历最老者,率先开口,语气中带着难以掩饰的惊叹:“姜柱国,真是……后生可畏,不,是旷古烁今啊!”
“元神之境……老夫蹉跎百年,至今未能窥得门径,实在惭愧。”
他这话是由衷而发,到了他们这个层次,虚言客套已无意义。
紫衣指挥使接口道:“姜柱国此行,不仅扬我国威,更带回如此多的神格资源,对镇国司和华夏而言,皆是雪中送炭。”
“只是,那‘天地大劫’之言……”
他目光灼灼,透过朦胧紫气看向姜润月,显然这才是他们最关心的问题。
姜润月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先为几人斟上茶水,动作从容不迫。
“神格之事,不过顺手为之,其力量属性虽杂,但司衙方面应能提炼其中精华,或可用于强化镇国大阵,或培养后进之辈 如何处置全凭司衙决议。”
她放下茶壶,目光扫过三位柱国和诸葛明,声音渐沉:“至于大劫……‘血月现、幽冥开’绝非虚言。”
“某些沉寂万古的封印已有松动迹象,一些本应湮灭于历史长河中的古老存在,其气息开始重新浮现。”
“此次远赴非洲清理邪神,不过是冰山一角,是劫气外泄引动的些许涟漪。”
玄武总判声音浑厚,如大地轰鸣:“姜柱国可知,此番大劫具体为何?源自何处?时间几何?”
姜润月微微摇头:“天机混沌,难以尽窥,但可确定与幽冥、与上古某些禁忌存在脱困有关。”
“或许……与那早已绝地天通的上界亦有关联,时间不会太远,快则数年,慢则一甲子,必有征兆显化。”
她顿了顿,继续道:“正因如此,我才欲进入始皇陵,面见祖龙。”
“祖龙残魂与九州龙脉相连,感知最深,或能提供更准确的预警,甚至……某些应对之策。”
“毕竟,上古之事,他是亲历者。”
提到始皇陵和祖龙,三位柱国再次沉默,此事关系太大,已超出他们三人能独自决断的范畴。
陈玄策沉吟良久,缓缓道:“进入始皇陵之事,司衙会以最高优先级进行审议。”
“不过,在此之前,姜柱国,关于你提及的‘上头有人’……”
他目光深邃,带着探究之意。
这不仅关乎姜润月修为的突飞猛进,更可能关系到未来应对大劫的底牌。
姜润月端起茶杯,指尖在杯壁上轻轻摩挲,眼睑微垂,似乎在斟酌措辞。
片刻后,她抬起眼眸,眼中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神光:“此事牵扯甚大,恕我暂不能明言,时机一到,诸位自会知晓。”
“我只能说,我等并非孤军奋战,有些存在,一直在注视着这片大地。”
她没有透露更多,但这句话,却让在座的所有人心中巨震!
不是孤军奋战?
还有超越元神,甚至可能更古老的存在在关注华夏?
雪巅之上,一时只剩下罡风掠过冰崖的呜咽。
星辉之下,华夏镇国司的最高层们,心中都压上了一块沉重的巨石,却也隐隐看到了一丝黑暗中微光。
姜润月将杯中已凉的茶水一饮而尽,望向裂谷中那如同沉睡巨兽般的学院,以及更远方沉睡的万里河山。
“未雨绸缪,刻不容缓。”
“三位前辈,诸葛院长,尽快议定神格使用与始皇陵之事吧!”
“我们的时间,或许比想象中更紧迫。”
翌日,天刚蒙蒙亮。
送走神色各异、心事重重的三位柱国以及诸葛明等昆仑学院高层,雪巅之上重归寂静,唯有永恒的风啸掠过冰原。
姜润月独立峰巅,玄色风衣的衣角在烈风中猎猎作响。
她抬眼望向东方的天际,目光似乎穿透了万里云山,落在了那座千年古都。
师姐陆雪琪那超然物外的浩渺气息,如同夜空中最清冷明亮的那颗星辰,在她元神感知中清晰可辨。
没有过多犹豫,姜润月身形微微一晃,便已化作一道难以察觉的流光,悄无声息地融入浓厚的夜色与云层中。
她飞行的速度极快,远超音速,却奇异地没有引发丝毫音爆,仿佛一道撕裂虚空间的影子,朝着雒阳方向疾驰而去。
修为至元神以后,横渡虚空已如闲庭信步,腾云驾雾亦是等闲,不似法象境那般需要引动风云、声势浩大。
不过一个多小时的功夫,下方苍茫山川便已退去,华夏腹地、千年古都雒城的轮廓在夜色中缓缓浮现。
姜润月的感知如同水银泻地,瞬间便锁定了城北方向一股独特的气息。
那是一种冲天而起却又被极致收敛的凌厉剑意,孤高绝尘,宛如冰峰独立于浊世,正是陆雪琪所在。
她按下遁光,无声无息地落入雒阳城北一座异常寂静、近乎空无一人的小区。
这片住宅区规划精致,却因前两年其下方镇压的北邙鬼域,曾发生过一次剧烈暴动,大量阴气泄露,骇得居民纷纷搬迁,如今只剩断壁残垣般的冷清。
整个小区如同一个被遗忘的现代遗迹,沉沉地压在那片古老鬼域的入口上。
小区中央,有一片被楼宇环抱的碧水池塘,水色在月光下透着幽深。
南岸,一栋白墙黛瓦的两层别墅静静伫立,与周遭的荒芜形成鲜明对比,这便是天琊仙子陆雪琪在俗世选择的清修之所。
与其说是居所,不如说是一座自我放逐的镇守哨塔。
月光清冷如水银泻地,将池塘、别墅与孤寂的身影都染上一层薄霜。
一道素白如雪的身影,正静坐于池边一方光滑的青石桌旁。
她身姿挺拔如寒竹,青丝如墨瀑垂落,仅以一根再普通不过的乌木簪子松松挽起,几缕发丝随风轻拂过她如玉的脸颊。
膝上,横放着那柄名动天下的绝世神兵——冰魄仙剑。
剑未出鞘,但湛蓝的剑鞘已然映照着月华水色,散发出阵阵纯净而凛冽的寒意,仿佛连周围的空气都要凝结。
陆雪琪双眸微阖,长而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
神情空灵静谧,似在神游太虚,又似在与怀中通灵神剑进行着无声的交流,人剑合一,气息完美融于这片寂静的天地。
感受到那股熟悉至极、如今更添浩瀚深邃的气息悄然降临,陆雪琪长长的睫毛微不可察地颤了颤,缓缓睁开了眼眸。
那是一双清澈如昆仑雪水、却又深邃如万丈寒渊的眸子,瞳孔中倒映着姜润月的身影,原本冰封般的眼底,极深处掠过一丝几乎无法捕捉的暖意,如同冰层下悄然涌动的暖流。
“师姐。”
姜润月自夜空中翩然落下,足尖轻点池畔草地,未曾惊起半分尘埃。
脸上露出了自回到昆仑学院、面对诸多事务以来,第一个真正毫无负担、发自内心的舒缓笑容。
只有在陆雪琪面前,她才能暂时卸下神威柱国的威仪与重任,回归到最初那个可以依赖师姐的师妹心境。
陆雪琪微微颔首,声音清冷如玉磬:“回来了。”
她目光在姜润月身上一扫,眼中掠过一丝讶异。
“你的气息……元神之境?”
姜润月走到她身旁坐下,笑道:“果然瞒不过师姐,此次非洲之行有些机遇,侥幸突破了。”
陆雪琪眼中讶色敛去,化为一丝了然与淡淡的赞许:“很好。”
她的话语向来简洁,但其中蕴含的关切与欣慰,姜润月自然懂得。
“师姐,你看这个。”
姜润月不再多言,手掌一翻,一枚巴掌大小、非金非玉的符箓出现在掌心。
符箓呈现温润的青金色,其上符文复杂玄奥,仿佛天然生成,蕴含着一种纯净至极、生生不息的先天木灵之气,更隐隐有空间波动流转。
正是太真青灵符。
此符一出,周围的空气都似乎变得清新许多,连池水都泛起盎然生机。
陆雪琪的目光瞬间被那枚太真青灵符吸引,清冷的面容上罕见浮现出一丝急切。
“这枚灵符……你从何处得来?”
她的声音依旧清越,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一位故人所赠。”
姜润月将符箓递过去,语气平和:“此符名为太真青灵符,她一共给了我三枚,这一枚是特意给师姐的。”
陆雪琪没有推辞,她深知师妹的性情,更明白这枚符箓所蕴含的意义。
她伸出纤长白皙的手指接过灵符,玉符入手温润,一股精纯平和的先天道韵缓缓流转,与她体内真元隐隐共鸣。
“师妹,这枚玉符务必随身佩戴,万万不可遗失。”
陆雪琪托着手中的灵符,语气凝重。
姜润月微微一愣:“……?”
“佩戴此符,只要不动用超越元神境的力量,地星本源天道便不会干涉。”陆雪琪抬起眼,看向姜润月,眼神复杂。
“我……曾经也有一枚,可惜遗落在了昆仑墟深处,自那以后……”
“什么?竟有此事?”
姜润月愕然,片刻后才无奈道。
“我不知道啊,她也并未提及此效,我一直将其收在储物戒中呢!”
陆雪琪:“……”
她似乎想明白了什么,忍不住微微白了姜润月一眼,清冷的眸光中带着一丝嗔怪与了然,语气也带上了几分没好气。
“你既已突破元神,前世记忆……想必已然苏醒了吧?”
“没有,真没有觉醒什么前世记忆!”
姜润月连忙摆手否认,但随即话锋一转,眼神微亮。
“不过,我见到她了!”
陆雪琪身形几不可察地一僵,静默了数息,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了几分。
“……细细说来。”
“我杀了涅赫贝特后,不小心中了邪神赛特的暗算,身缠恶咒,疗伤期间意识被她引到了上界。”
姜润月回忆着那段经历,语气带着几分感慨。
“她先是让我服下一枚仙果,又传我一门玄妙功法,随后……便将我投入一座丹炉之中,炼了四十九日方才放出来。”
“临别之时,她赠予我这三枚太真青灵符,言明一枚予你,一枚予小白。”
陆雪琪静静听着,握着太玄青灵符的手指微微收紧。
符中浩瀚而温和的力量丝丝缕缕传来,如同久违的师门温暖。
她低下头,浓密的睫毛垂下,遮掩了眸中不断翻涌的情绪。
但那微微泛红的眼尾,以及眼中闪烁的、如同星辉破碎般的水光,却清晰地映入了姜润月的眼帘。
良久,她才极轻地吸了一口气,将灵符紧紧握在手心,仿佛握住了失而复得的珍贵之物。
那其中蕴含的,不仅是庇护,更是一种跨越界域的牵挂与承诺。
“师姐,我此次在外游历时,感应到天地劫气渐浓。‘血月现、幽冥开’之谶,恐非虚言。你镇守雒阳,关乎中原腹地龙脉安稳,还需早作准备为好。”
陆雪琪闻言,眼神骤然锐利如剑,她轻轻抚过膝上的天琊神剑,剑身发出一声清越的嗡鸣。
“魑魅魍魉,不足为惧。”她的语气平淡,却带着斩断一切的决绝。
姜润月点头,她对师姐的实力有绝对的信心,一位手持神兵的元神剑仙,其杀伐之力,足以令鬼神辟易。
师姐妹二人又交谈了片刻,多是姜润月讲述域外见闻,陆雪琪静静聆听。
月光洒在水池上,映照着两道绝代风华的身影,清冷而和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