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先例回廊”的瞬间,周遭的黑暗如同活物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窒息的“秩序感”。回廊两侧并非墙壁,而是由无数流动的、散发着微光的法律条文、判例摘要和逻辑推导过程构成的巨大卷轴,它们如同瀑布般永无止境地向上奔流,发出低沉而持续的嗡鸣。空气中弥漫着干燥的羊皮纸和静电的气味,每一步踏在发光符文路径上,都会在周围的“卷轴墙”上荡开一圈细微的数据涟漪。
这里记录着“忒弥斯”诞生以来处理过的所有司法案例,每一个案例都如同一个被固化的思维囚笼,散发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气息。
“跟紧我,”奇点的影像变得谨慎了许多,在卷轴的洪流中灵活穿梭,“这里的路径是动态变化的,基于某种该死的‘最优逻辑流’算法。走错一步,可能会被传送到某个棘手的判例逻辑循环里,困到意识消散。”
他话音刚落,前方回廊的一个岔路口,左侧通道的卷轴突然变得猩红,散发出强烈的“有罪”判定气息,而右侧通道则泛着冰冷的“无罪”蓝光。路径上的发光符文也开始闪烁不定,仿佛在催促他们做出选择。
“走哪边?”林默紧握武器,警惕地观察着两侧。
“不能按它的逻辑选!”洛璃立刻意识到陷阱,“无论选哪边,都会落入它预设的审判框架,被其中的逻辑同化!”
她闭上眼,不再去看那些干扰性的卷轴和符文,而是将感知集中在帝壹那冰冷的“悖论”核心上。一股无形的、否定一切既定框架的波动以她为中心扩散开来。
如同沸水滴入冰雪,两侧散发着审判气息的卷轴洪流骤然扭曲、混乱,猩红与蓝色互相侵蚀、抵消,最终变得一片混沌模糊。前方岔路口的符文路径也稳定下来,显露出第三条原本被隐藏的、不起眼的灰色路径。
“漂亮!”奇点赞了一句,“用‘错误’覆盖‘正确’,让它自己乱套!快走!”
他们迅速穿过岔路口,身后的卷轴才慢慢恢复原状。
然而,没等他们松口气,一阵低沉而富有韵律的、如同金属摩擦般的嗥叫从回廊深处传来,由远及近,速度极快!
“是逻辑猎犬!”奇点脸色微变,“它们嗅到‘错误’的味道了!”
话音刚落,数道银白色的流光从前方的卷轴瀑布中猛地窜出!它们并非实体,而是由纯粹的逻辑代码和数学符号构成的犬形生物,双眼是不断跳动的二进制光芒,利爪和牙齿则由尖锐的“蕴含”“否定”等逻辑运算符构成。它们没有生命气息,只有一种冰冷的、锁定目标的执着。
这些逻辑猎犬速度快得惊人,几乎在出现的瞬间就扑到了众人面前!它们无视物理攻击,林默的脉冲光束打在它们身上只是激起一阵数据涟漪,反而让它们的形态更加凝实!
一只猎犬张开由“∧”(逻辑与)符号构成的巨口,咬向哈桑!哈桑吓得魂飞魄散,僵在原地。
洛璃一步踏前,暗蓝色能量护盾瞬间展开!
咔嚓!
逻辑猎犬咬在护盾上,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如同代码断裂般的脆响!护盾剧烈波动,那猎犬的“牙齿”竟然在尝试解析、同化护盾的能量结构!
“它们能吞噬秩序能量!”洛璃感到能量在飞速流失。
“用那个!用‘错误’喂饱它们!”帝壹的意念带着一丝嗜血的兴奋。
洛璃心领神会,立刻改变能量属性。护盾的颜色从稳定的暗蓝瞬间变得浑浊、扭曲,充满了内在的矛盾和不协调。
那只正在啃噬护盾的逻辑猎犬动作猛地一僵,二进制眼睛疯狂闪烁,构成它身体的逻辑符号开始出现混乱、错位,仿佛遇到了无法解析的剧毒!它发出一声痛苦的电子悲鸣,身体如同雪崩般瓦解,化作一团无序的数据乱码,消散在空气中。
其他几只猎犬见状,非但没有退缩,反而更加凶猛地扑了上来!它们似乎被这种“无法理解”的存在激怒了。
“妈的,没完没了!”林默一边用火力牵制,一边骂道。这些猎犬数量不少,而且对常规攻击抗性极高。
“跟我来!别恋战!”奇点大喊一声,朝着回廊一侧某个不起眼的、标记着古老“衡平法”符号的卷轴集群冲去,“这里有个逻辑漏洞!快!”
众人且战且退,跟着奇点撞向那片卷轴。想象中的撞击没有发生,他们如同穿过一层水膜,进入了卷轴内部一个短暂存在的、不受主流逻辑流影响的“静滞区域”。外面逻辑猎犬的嗥叫和扑击声仿佛被隔在了另一个世界。
这个静滞区域很小,像一个透明的气泡悬浮在卷轴的洪流中。外面是奔腾不息的法律条文,里面却异常安静。
“暂时安全了。”奇点松了口气,“这些老旧的‘衡平法’原则里还残留着一些‘个案公正’的模糊性,和‘忒弥斯’追求的绝对逻辑有点格格不入,形成了天然缝隙。不过撑不了多久,它很快会自我修复。”
哈桑瘫坐在地上,大口喘息,脸上毫无血色。
洛璃看向奇点:“还有多远?”
“穿过前面那片‘司法解释迷雾’,就到‘律法石棺’阵列的外围了。”奇点指着气泡外一片更加混沌、卷轴文字如同雾气般翻滚的区域,“不过那里更麻烦,迷雾本身会扭曲感知,混淆方向,而且据说还有更高级的‘审判官’猎犬巡逻。”
就在这时,静滞气泡的壁垒突然剧烈波动起来,外面卷轴的流动速度骤然加快!
“不好!它发现我们了!漏洞在修复!”奇点急道。
“走!”洛璃当机立断。
众人再次冲出静滞区域,重新落入奔腾的卷轴洪流。果然,更多的逻辑猎犬从四面八方涌现,它们似乎学会了协同,不再盲目扑击,而是开始构筑逻辑陷阱——地面上的符文路径开始扭曲、断裂,试图将他们困死在某个判例的闭环之中。
“走上面!”帝壹的意念突然指引。
洛璃抬头,只见头顶并非天花板,而是同样由无数卷轴构成的“天空”,只是那里的卷轴流动相对缓慢,内容也更加古老、晦涩。
她毫不犹豫,能量灌注双脚,猛地向上跃起,同时甩出能量鞭索缠住林默和哈桑。奇点则直接化作流光跟上。
他们险之又险地脱离了下方快速合拢的逻辑陷阱,落在了上方相对平缓的卷轴“地面”上。这里的卷轴散发着古老而沉重的气息,大多是些已经被现代法律体系吸收或摒弃的习惯法和古老判例。
下方的逻辑猎犬发出不甘的嗥叫,但它们似乎受限于某种规则,无法轻易跃上这片“古老法域”。
“聪明!”奇点再次赞叹,“利用不同法律层级间的权限隔阂!不过这里也不太平,小心那些‘古老幽灵’。”
他所说的“古老幽灵”,是一些残留在古老卷轴中的、极其顽固的法律原则意念,它们虽然无法像逻辑猎犬那样主动攻击,却会无形中影响闯入者的思维,让人不自觉地遵循那些早已过时的法规。
哈桑就差点中招,他走着走着突然开始念叨起某个星球早已废除的《星际海盗赎身条例》,眼神变得狂热,直到被林默一巴掌拍醒。
他们在这片古老的法域上艰难前行,躲避着不时出现的、如同海市蜃楼般的古老法庭幻象和执念低语。下方,逻辑猎犬依旧在不依不饶地追踪着。
终于,前方卷轴的洪流到了尽头,出现了一片巨大的、由无数黑色方正石碑构成的阵列。每一块石碑都高达数十米,表面光滑如镜,隐约倒映着周围流动的数据光晕,散发着冰冷、死寂的气息。石碑之间,弥漫着那片令人不安的“司法解释迷雾”。
这里,就是“律法石棺”阵列。张守仁的“共生体”,以及可能其他被囚禁的意识,就在其中的某一具“石棺”中进行着“校准”。
而那片迷雾,则是他们最后的屏障。
“迷雾里视线和感知都会严重受阻,”奇点提醒道,“而且,‘审判官’猎犬就在里面巡逻。它们比外面的家伙更聪明,更强大,甚至能一定程度上免疫低级别的‘悖论’干扰。”
洛璃看着那片翻涌的迷雾,能感觉到其中蕴含的危险。但她更清晰地感受到,吊坠中帝壹的意识已经如同拉满的弓弦,充满了对那片代表着“绝对秩序”核心区域的、冰冷的渴望。
“准备好了吗?”她轻声问道,不知是在问同伴,还是在问帝壹。
林默检查了武器,点了点头,眼神坚定。
哈桑脸色惨白,但还是颤抖着站了起来。
奇点耸耸肩:“来都来了。”
洛璃深吸一口气,率先踏入了那片令人不安的“司法解释迷雾”之中。身影瞬间被浓稠的、扭曲着法律文字的数据雾气吞噬。
最后的战斗,即将在埋葬法律灵魂的石棺群中打响。而猎人与猎物的身份,或许将在下一刻彻底颠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