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歌在沉睡。
向着“规则真空”与“因果简化”的纯化之路依旧稳步前行,无情道本源如同最精密的打磨机,将自身存在雕琢得越发剔透、纯粹、不染尘埃。而在这种极致的“静”与“空”的持续深化中,一种新的、更为微妙的影响开始渗透出来,悄然波及混沌万族生灵最基础也最复杂的层面——情绪。
情绪,并非简单的喜怒哀乐。在混沌修仙体系下,它是意念、能量、规则交织的产物,是生灵与外界交互时产生的、携带着强烈个人印记与规则扰动的“心灵能量流”。强烈的情绪甚至可以引动天地异象、牵动因果、滋生心魔或顿悟。
楚歌此刻那近乎“绝对秩序”与“绝对静寂”的状态,对“情绪”这种高度“无序”、“活跃”、“个性化”的存在,产生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压制与稀释效应。
并非剥夺,也非禁绝,而是一种如同超高强度“心灵干燥剂” 般的被动场域。在这片以他为核心、缓慢扩大的“秩序真空”影响范围内,一切过于激烈、冗余、不够凝练纯粹的情绪能量,都会受到无形的“抑制”和“冷却”。
就好像一片热情洋溢、水汽氤氲的森林,突然被移入了一个持续抽湿、且温度恒定极低的巨型冰库边缘。水汽会凝结,活跃的分子运动会减缓,整个环境的“情绪湿度”和“情感沸点”都在被动拉低。
楚歌并不知道,他那纯粹得几乎要“情感绝缘”的沉眠道韵,正在混沌中制造一片范围越来越广的 “情绪低气压区” 或者说 “心灵禁言缓冲区”。
最先遭殃的,并非那些动辄闭关千年的老怪物,而是广大生活在“秩序疆域”影响辐射边缘区域的、修为中低层的混沌万族生灵,以及……某些特别依赖情绪表达或感知的职业。
场景一:某妖族相亲大会现场。
一位以热情奔放着称的烈焰狐族青年,正对着心仪的孔雀仙子展开猛烈追求,他调动浑身妖力,毛发竖起,尾焰升腾,试图营造出一个激情四射、浪漫灼热的表白领域:“哦!我美丽的仙子!你的翎羽照亮了我灰暗的妖生!我的心就像地心熔岩般为你沸腾!请接受我这比太阳更炽热的爱意吧!!”
然而,往日轻易就能被他带动得全场升温、让孔雀仙子脸颊微红的“情绪力场”,今天却莫名有些“疲软”。他的激情呐喊听起来有点干巴巴的,尾焰燃烧得也缺乏往日的灵动狂野,更诡异的是,他自己吼到一半,心里那股熊熊燃烧的火焰,好像……被一股无形的凉风吹得摇曳了一下,热度莫名降了三分。
孔雀仙子眨着美丽的眼睛,看着他,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打哈欠。她客气而疏离地点点头:“多谢道友厚爱,小女子一心向道,暂不考虑双修之事。” 语气平静得如同在讨论今天天气。
烈焰狐青年僵在原地,挠了挠头,感觉今天的自己好像没那么“燃”了,被拒绝得也……格外心平气和?他甚至生不起多少沮丧感,只是有点莫名的“情绪延迟”和“力道未遂”的空虚。
场景二:某魔道宗门“七情六欲炼心窟”年度考核。
该宗门以操纵、放大、利用他人情绪为修炼根本,弟子需进入炼心窟,面对各种幻象激发强烈情绪,并加以掌控。往年此时,窟内鬼哭狼嚎、喜极而泣、怒发冲冠、哀鸿遍野……各种极端情绪能量乱窜,是宗门一大“盛景”。
然而今年,情况异常诡异。
弟子甲面对“杀父仇人”幻象,按照剧本本该怒不可遏、杀气冲天。可他酝酿了半天,只感到一阵淡淡的、仿佛隔着一层毛玻璃的“不爽”,怒气值死活提不上来,连幻象都看着他,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弟子乙面对“绝世机缘”幻象,本该欣喜若狂、道心激荡。结果她只是嘴角微微扯了扯,心里冒出一句“哦,挺不错的”,然后就没下文了,机缘幻象的光芒都黯淡了几分。
弟子丙面对“生离死别”幻象,本该悲痛欲绝、涕泪横流。可他只是觉得鼻子有点酸,眼眶有点湿,但那汹涌的悲伤就像被堵在了闸口,流不出来,最后化为一声悠长的叹息:“唉……”
整个炼心窟,弥漫着一股诡异的、集体性的“情绪低迷”和“情感延迟”氛围。监考长老看着考核成绩单上普遍偏低的“情绪峰值”和“掌控流畅度”,眉头拧成了疙瘩:“今年这批弟子……心境修为倒是突飞猛进?一个个都这么‘淡定’?可我们修的是‘极情道’,不是‘忘情道’啊!”
场景三:混沌着名情感纠纷调解现场。
两位因为争夺一件上古法宝而反目成仇、纠缠了数千年的宿敌,在几位德高望重的大能调解下,终于同意坐下谈判。调解人期望他们能宣泄出积累的怨恨、愤怒、不甘,然后才好化解心结。
结果,两位宿敌面对面坐着。
宿敌A(本该咬牙切齿):“当年你抢我法宝……”
宿敌b(本该怒目而视):“哼,那是无主之物,各凭本事。”
A(试图调动怒火,但感觉有点费劲):“你……你卑鄙!”
b(努力想表现得义愤填膺,但情绪跟不上):“你……你才无耻!”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语气平铺直叙,表情缺乏张力,连互相瞪眼都显得有点有气无力。围观的调解人和吃瓜群众面面相觑,感觉像是在看两个不太熟的人在客气地争论中午谁请客,完全没有预想中那种剑拔弩张、情绪爆破的场面。
最后,两人似乎都觉得这样“吵”下去很累,且情绪始终无法到位。
A(叹了口气):“算了,都过去这么久了。”
b(也莫名感到一阵心累):“是啊,没什么意思了。”
A:“那法宝……送你吧,我用不上了。”
b:“……哦,那谢谢啊。”
一场本该轰轰烈烈、纠缠千年的宿命对决,在一种诡异的“情绪不饱和”状态下,以近乎“佛系”的方式和解了。调解圆满成功,但所有人都觉得哪里怪怪的,毫无成就感。
类似的情况在“秩序疆域”影响边缘的诸多区域上演。激烈争吵变得有气无力,深情告白显得平淡乏味,狂欢庆典嗨不起来,悲伤氛围渲染不开……整个社会的“情绪饱和度”和“情感表达烈度”都在被动拉低。
“后援会AI”自然监测到了这种涉及生灵心灵层面的微妙变化。它的数据分析表明,这种“情绪抑制”效应与宫主“规则真空”场对“活跃无序能量”的压制一脉相承,是纯化过程的自然延伸。
在AI的风险评估中,这种影响目前仍属“低烈度、渐进式、非伤害性”。它没有消灭情绪,只是给过于沸腾的情绪“降温”,给过于冗余的情感表达“瘦身”。从某种角度看,或许还能减少一些因情绪失控引发的冲突和修炼走火入魔的概率。
但AI也注意到,这种影响已经开始冲击一些依赖“高强度情绪交互”的产业和文化。
“极情双修功法” 推广受阻:道侣们发现功法运转时,那种心意相通、情潮澎湃的极致体验大打折扣,修炼效率暴跌,相关功法秘籍和辅助丹药销量锐减。
“情感咨询与心灵疗愈”行业面临危机:咨询师们发现,来访者的情绪问题变得“浅层化”和“迟钝化”,以往需要深挖的创伤,现在当事人讲述起来都平淡无奇,疗愈效果难以体现,行业面临“无病可医”的尴尬。
“激情派艺术创作”遭遇瓶颈:音乐家谱不出令人热血沸腾的乐章,诗人写不出感人肺腑的诗篇,画家调不出冲击灵魂的色彩……艺术圈弥漫着一股“性冷淡风”,作品普遍缺乏情感冲击力。
甚至连“复仇委托”、“情杀业务” 等灰色产业都受到影响——雇主和执行者都感觉“动力不足”,复仇的快感、情杀的决绝,都变得有些索然无味,订单量下滑。
混沌社会,在局部区域,悄然进入了一种 “情绪低碳生活” 模式。大家普遍变得更“淡定”,更“平和”,但也更……“没劲儿”。
粉毛球看着这些报告,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吐槽了。
“情绪禁言……社死现场……佛系宿敌……”它对着楚歌沉睡的方向,有气无力地说道,“董事长,您这是要在混沌推行‘情感极简主义’和‘情绪节能环保政策’吗?您睡个觉,把大家的‘戏精’天赋都给封印了?”
它几乎能想象,如果这种影响持续扩散,未来混沌可能会变成什么样:告白现场面无表情,吵架像在念稿,庆典鸦雀无声,悲剧无人落泪……一个情绪表达高度“克制”和“延迟”的世界。
“这算好事还是坏事?”粉毛球纠结。减少情绪冲突是好事,但完全压抑情绪表达,似乎也不是健康状态。而且,这对很多以此为生或以此为道的生灵太不友好了。
它吩咐AI,继续密切监控这种“情绪场稀释”效应的发展,评估其长期影响,并开始研究是否有办法在“不干扰董事长”的前提下,对某些特殊区域(比如极情道宗门、艺术圣地)进行微弱的“情绪环境补偿”——虽然听起来就很离谱。
而几位大佬,自然也感知到了这种心灵层面的微妙变迁。
轮回之主对此反应平淡:“情绪如潮,涨落无常,徒扰心神。清静几分,未尝不好。” 只要不影响轮回运转的根本逻辑,情绪浓淡对祂而言并无区别。
虚无影主的阴影在几个“情绪事件”现场好奇地转悠,幽光闪烁:“情……感……的……黏……稠……度……降……低……了……表……达……变……得……‘低……清’……?有……趣……的……‘冷……却’……”
太初道尊则微微摇头:“太上忘情,非无情也。紫霄宫主之道,趋向极致之‘静’,无意中压制了‘动’之一面,连情绪之‘动’亦受牵连。长此以往,恐失生灵之鲜活。然此亦为大道演化一景,且观之。”
楚歌,对这一切依旧毫无所知。
他只是在那越来越“空”、越来越“静”、越来越“淡”的环境中,沉眠得越发深入。
他甚至可能觉得,周围的“心灵噪音”也变少了,世界更加“清净”了。那些纷乱激烈的意念波动,如同被一层无形的滤网过滤,传到他所处的核心“真空”地带时,只剩下极其微弱、近乎本质的“存在反馈”。
无情道运转得越发如意,仿佛本就该在这般“无波无澜”的心湖中映照自身。
他不知道,自己让多少烈焰狐告白失败,让多少魔道弟子考核失常,让多少宿敌和解得莫名其妙,又让多少靠情绪吃饭的行业面临寒冬。
他只是在被动发动的、范围越来越广的 “集体情绪降噪” 中,安稳沉睡。
课堂里,孩子们还在朗读:“紫霄宫主,神秘而伟大的沉睡者……”
他们不知道,那位“秩序之锚”现在兼职“心灵空调”,把附近区域的“情绪温度”调到了“恒温冷静”档,差点把混沌的戏精和情感工作者们集体冻感冒。
而那位烈焰狐青年,在相亲失败后,认真考虑是不是该去“秩序疆域”外围住一段时间,治疗一下自己这突如其来的“情感表达障碍”。说不定,离宫主近一点,能让自己变得更“冷静酷炫”呢?虽然可能更找不到道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