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手臂环过他的肩膀，将他的脑袋轻轻按在自己肩头，手掌在他后背一下一下，温柔地拍抚着，就像安抚一个受惊的孩子。
苏祈安僵硬地被她抱着，闻着她身上令人安心的气息，心里的恐慌却像野草一样疯长。
“是第一个人格，”温雅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很轻，很清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他出来了。大概……十五分钟。”
尽管早有预感，但亲耳从温雅口中得到证实，苏祈安还是感觉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闷痛得几乎无法呼吸。他闭了闭眼，靠在温雅肩头，半晌，才用近乎叹息的、充满了疲惫、愤怒和巨大委屈的声音，哑着嗓子问：
“为什么……偏偏要在这个时候出来？” 他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哽咽，“在我觉得最幸福、最放松、觉得一切都开始变好的时候……他逃避了他自己的责任，把烂摊子扔给我，现在……又要出来抢走我的生活吗？他凭什么？！”
他能感觉到温雅拥抱他的手臂收紧了一些。
“安哥，”温雅的声音依旧温柔，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仿佛在转述什么不容置疑的事实，“并不是这样的。他……让我告诉你，他并不是为了出来抢你的身体，或者说，抢你现在的生活。”
苏祈安身体一僵，抬起头，红着眼眶看着温雅，眼里满是困惑和不信：“什么意思？”
温雅捧住他的脸，用指腹轻轻擦去他眼角不知何时渗出的湿意，目光与他平视，一字一句地，清晰转述：“他说，你已经有自己的选择，你选了温雅，选了现在这样的生活。而欧阳晓月对你来说，现在更像是一种……纠缠和负担。”
苏祈安嘴唇动了动，想反驳，却发现自己无从反驳。
“他了解欧阳晓月，”温雅继续道，语气平缓得像在做心理分析，“他说，欧阳晓月就像一个被抢走了最重要、唯一玩具的小孩，她不懂为什么玩具不再只属于她，她害怕，她愤怒，但她表达的方式是笨拙的、带有控制欲的，甚至是自我伤害的。她需要的是极其耐心的安抚和引导，需要一个清晰的、温柔的‘告别’。”
“他说，”温雅顿了顿，观察着苏祈安的表情，“他感受到你心里，其实对欧阳晓月，对这段‘治疗陪同’的关系，是有些抵触和疲惫的。这种抵触，或许你自己都没完全意识到，但它存在。而这对需要全然安全感才能放手、才能好转的欧阳晓月来说，并不是好事。你的勉强，她感觉得到。”
苏祈安哑口无言。他无法否认，在内心深处，他对欧阳晓月那越来越古怪的依赖和试探，确实感到疲惫和想要逃离。
“他出来，主要是想借我这个‘女朋友’的口告诉你，”温雅握住了苏祈安冰凉的手，“他需要一点……完整的时间。和欧阳晓月，做一个正式的、彻底的告别。然后，让你可以继续自己的生活，毫无负担地，和喜欢的人在一起。”
苏祈安彻底愣住了，脑子一时没转过弯来：“什么意思？他要……帮我解决欧阳晓月？然后自己离开？学雷锋做好事？”
“他不是在帮你，安哥。”温雅轻轻摇头，眼神复杂，“他是在……完成他自己的责任。他觉得，你已经从最初接手这具身体时的那种……不堪和混乱中，活出了自己的精彩，很不容易。未来的生活，应该属于你，苏祈安。他不认为，他有资格，或者有必要，再回来取代你。”
信息量太大，苏祈安觉得自己的cpU快要烧了。“所以……他这次出来，就是为了说这个？让我同意他去跟欧阳晓月告别？然后他好安心地……走？”
“还有一个更重要的事情，”温雅的表情变得更加严肃，“这个，他希望到时候能和你……单独谈。他说，只有你能决定。”
苏祈安皱紧眉头：“那他为什么现在出来？之前那么久，我提心吊胆、疑神疑鬼的时候，他干什么去了？”
温雅似乎早就料到他会这么问，答道：“他说，让你去找一台电脑。一台你留在欧阳晓月家里的，自己的旧电脑。除了你之前看过的那些技术文档，里面还有一个隐藏的加密文件夹。密码……是你的生日。”
苏祈安瞳孔微缩。“我的生日？”
“嗯。里面有……”温雅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揭示重大秘密的庄重，“他自杀的真相。”
“什么？！”苏祈安猛地坐直身体，心脏狂跳。
“他说，”温雅一字不差地复述，目光紧锁苏祈安的眼睛，“他自杀，和欧阳晓月无关。让你不要怨恨欧阳晓月。陈明轩的存在，并没有真正影响到他。至于那陈明轩送欧阳晓月礼物的事情……” 她顿了顿，“他说，那对他来说，反而是一个‘助力’。让他觉得，欧阳晓月或许……能放下过去，得到属于她的幸福。一个……让他可以更放心离开的‘助力’。”
苏祈安张着嘴，像个傻瓜一样，半天没说出一个字。这和他想象的、和所有人以为的，完全不一样！他一直以为原主是因为欧阳晓月的冷暴力和“出轨”打击而绝望自杀。可现在看来……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什么意思？！”他只能重复这句话，脑子完全乱掉了。
温雅轻轻叹了口气，继续转述那来自“另一个人”的漫长留言：“他说，在你‘醒来’（指苏祈安人格出现）之前，在欧阳晓月离开家、冷暴力他的那段时间，他就已经通过自己的方式，知道了所有的事情——关于欧阳晓月和他结婚的真相，关于她家庭的阴影，关于她无法面对他感情的心理根源。”
苏祈安倒吸一口凉气。
“他觉得，你好像有点低估他，也低估你自己了。”温雅看着苏祈安，眼神里有一丝奇异的同情，“对你们这样的人来说，有些事情，只要在数字世界里有记录，就不会是真正的秘密。他侵入了某些系统，查清了欧阳晓月的一些过往，大概就明白了她为何是那样，为何会嫁给他，又为何会推开他。”
“那两年，他所有看似‘舔狗’的、无底线的包容和付出，并不是因为他傻，或者爱得失去自我。”温雅的声音很轻，却重重敲在苏祈安心上，“他是希望，用全新的、毫无保留的感情，能够把欧阳晓月从过去的泥沼里拉出来。他觉得欧阳晓月是个很好的人，不应该被那些肮脏的往事绑住一生。经过两年的努力，欧阳晓月确实开始好转，有了些活气。”
“但是，陈明轩的出现，让一切功亏一篑，明轩集团的名字不仅仅是欧阳晓月对陈明轩的诱饵，也是她对自己的惩罚，惩罚自己为什么让自己再次受到伤害。欧阳晓月像是受惊的蚌，又猛地缩回了坚硬的壳里，变回了那个冷冰冰的、试图用控制来获取安全感的模样。”
温雅顿了顿，“还有，他说，那几年，他并未浪费生命。不然，你的那些核心技术、那些天才的架构思路，是凭空变出来的吗？他有吃有穿，还可以心无旁骛地做他最喜欢的研究。他本来计划，等欧阳晓月再好一点，他就和林书源出来创业……他还说，他非常谢谢我，治好了林书源的抑郁症。也非常感谢你，让林书源重新找回了沈幼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