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九章：维度残响，归途序曲
没有声音，没有上下，甚至没有时间流逝的实感。
方舟诺亚仿佛被投入了一个由纯粹混乱与悖论构成的搅拌机。跃迁通道内部并非寻常的流光隧道，而是无数破碎的维度镜面互相折射、挤压形成的恐怖迷宫。船体外部传来令人牙酸的、仿佛来自不同宇宙法则的撕扯力，刚刚勉强修复的装甲如同脆弱的蛋壳般不断剥落、分解。能量乱流如同有生命的触须，疯狂抽打着船壳，试图将这闯入的不速之客彻底撕碎、同化。
控制室内，景象更是骇人。所有的屏幕都已黑屏或闪烁着无法理解的错误代码，灯光彻底熄灭，只有“记录者”核心晶体散发的微弱白光和陈星左臂时之纹章流淌的银色辉光，勉强驱散着令人窒息的黑暗。重力系统完全失效，各种未被固定的杂物在失重环境下疯狂漂浮、碰撞。
陈星被苏清用星辉之力凝聚的光索牢牢固定在主控椅上，但他依旧感觉自己像是狂风暴雨中的一片落叶，灵魂与肉身都在承受着难以言喻的扭曲与压迫。强行催动时之纹章捕捉通道回响带来的精神力透支，以及最后那近乎自杀式的跃迁起步，让他的意识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鲜血不断从他口鼻耳中溢出，在失重环境下凝成一颗颗悬浮的暗红珍珠。
苏清的情况稍好，但也好得有限。她将大部分星辉之力都用于维持陈星的生命体征和稳定“摇篮”中的“初”，自身脸色苍白如纸，嘴角也挂着血丝，紧紧抓住固定物，抵抗着那无处不在的维度撕扯。
“摇篮”被特殊力场固定在控制室中央，“初”的光芒前所未有地黯淡，甚至变得有些明灭不定。它传递来的意念充满了痛苦与不适。这片混乱的维度间隙，充斥着各种相互冲突的法则碎片，对于它这种正在孕育自身稳定“秩序”的混沌之源而言，是极其恶劣的环境，如同将一株幼苗投入了酸液之中。
“记录者”的虚拟身影变得极其淡薄，几乎透明。它的算力几乎全部用于维持方舟最基本的结构稳定和对抗外部的法则侵蚀，电子音断断续续，充满了杂音：“结构完整度……持续下降……21%……能量护盾……完全过载……无法……维……持……”
百分之二十一！方舟随时可能解体！
“路径……稳定性……低于预期……遭遇……维度……风暴……”
“修正……失败……”
“预计……三分钟后……将……偏离路径……坠入……未知……维度夹缝……”
三分钟！他们甚至可能无法抵达预设的未知终点，就会在半途被这狂暴的维度乱流彻底吞噬！
绝望，如同冰冷的宇宙真空，渗透进每个人的骨髓。
陈星艰难地抬起沉重的眼皮，看着眼前漂浮的、属于他自己的血珠，看着苏清那竭力支撑却依旧坚定的眼神，看着“初”那微弱却不肯熄灭的光芒，一股不甘与愤怒如同最后的星火，在他濒临破碎的意识深处燃起。
不能……绝不能倒在这里！
他还没有找到失散的同伴，还没有揭开肃正协议的真相，还没有看到“初”真正成长起来，还没有带着文明的最后火种，找到新的希望！
他猛地一咬舌尖，剧烈的疼痛让他几乎涣散的意识强行凝聚了一瞬！左臂的时之纹章仿佛感受到了他决绝的意志，银光大盛，甚至压过了“记录者”核心的光芒！
他不再试图去“对抗”外界的混乱，那是以卵击石。他回想起了融合秩序之血、承载消亡文明记忆时的感觉，回想起了那悖论般的“有序混沌”之力诞生的瞬间！
包容！演化！在混乱中寻找秩序，在毁灭中孕育新生！
他将自己残存的所有精神力，连同左眼时间轨迹的本源，以及右眼归墟深渊那吞噬与沉淀的特性，全部毫无保留地注入左臂的时之纹章！他不是要去控制这条狂暴的通道，而是……要去“理解”它，去“融入”它，去成为这混乱的一部分，然后，从内部，引导出一线生机！
这是一种更加疯狂、更加危险的尝试！稍有不慎，他的自我意识就会被这无尽的维度乱流彻底同化，成为这永恒迷宫的一部分！
“陈星！”苏清感受到了他那近乎自毁般的能量波动，失声惊呼，想要阻止，却被一股柔和而坚定的力量推开。
“相信我……”陈星传递过去一道微弱却无比坚定的意念。
下一刻，他的意识彻底脱离了肉身的束缚，顺着时之纹章的链接，悍然冲入了外界那一片法则破碎、维度交织的绝对混乱之中！
轰！
仿佛亿万颗超新星同时在脑海中爆炸，又仿佛坠入了由无数疯狂意念构成的深渊。他的意识在瞬间被撕扯成了亿万份，又仿佛与整个混乱的维度融为一体。他“看”到了不同宇宙泡影的生灭， “听”到了古老神灵陨落时的叹息，“感受”到了时间起点与终点的荒谬衔接……
痛苦超越了极限，反而带来了一种诡异的麻木与清明。
就在他的意识即将被这无尽的混乱彻底磨灭、同化的临界点，那新生的、悖论般的“有序混沌”特性，再次于他意识的最核心处，悄然浮现！
如同在绝对的黑暗中诞生的一点奇异的微光，这微光并不试图照亮整个黑暗，而是开始以一种独特的频率“呼吸”，与周围的混乱产生了一种玄妙的共鸣。
它不再排斥，而是开始……“翻译”。
它将那些破碎的、冲突的维度法则碎片，以某种难以理解的方式，暂时地、“和谐”地统合在了陈星那微弱却坚韧的自我意识周围！仿佛在他意识外围，构建了一个临时的、基于“有序混沌”逻辑的微缩宇宙模型！
通过这个模型，他那被撕扯的意识，终于得以在这片绝对的混乱中，捕捉到了一丝……“脉络”！那是这条不稳定跃迁通道本身，在无穷可能性中，那极其微小的、趋向于“稳定存在”的内在倾向！
就是这里！
他用尽最后的力量，将这道“脉络”的信息，通过时之纹章，疯狂地传递回方舟诺亚，传递回“记录者”的核心！
“记录……者……抓住……它！”
方舟内部，几乎彻底沉寂的“记录者”核心，接收到了这来自意识维度、蕴含着“有序混沌”特性的最后信息流！它那即将熄灭的算力光芒猛地跳动了一下，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将所有残余的能量和机能，全部投入到了对这丝“脉络”的锁定与跟随之中！
嗡——！！！
整个狂暴的维度通道，似乎都因这微妙的变化而产生了瞬间的凝滞！
方舟诺亚那支离破碎的船体，不再是无头苍蝇般乱撞，而是如同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沿着那条极其细微、却真实存在的“稳定脉络”，猛地加速！
下一刻，所有的混乱、撕扯、噪音……戛然而止。
仿佛穿过了一层薄薄的水膜，周遭令人窒息的压力骤然消失。
模糊的星光，透过观察窗上厚厚的冰霜和裂纹，艰难地投射进来。
他们……出来了。
方舟诺亚如同一条被啃噬得只剩下骨架的巨鱼，静静地漂浮在一片陌生的、但至少相对稳定的宇宙空间中。船体表面布满了恐怖的伤痕，多处区域裸露着扭曲的骨架和断裂的管线，无声地诉说着刚才经历的惨烈。
控制室内，一片死寂。
陈星瘫在主控椅上，彻底失去了意识，气息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左臂的时之纹章也黯淡下去。
苏清强撑着最后的力量，扑到陈星身边，星辉之力不顾一切地涌入他体内，眼泪无声地滑落。
“记录者”的核心晶体光芒微弱到了极致，陷入了彻底的沉寂，不知何时才能再次苏醒。
唯有“摇篮”中的“初”，在脱离那可怕的维度乱流后，光芒开始极其缓慢地恢复，传递出微弱却持续的生机波动。
他们还活着。
但代价，惨重得无法估量。
苏清抬起头，透过布满裂纹的观察窗，望向窗外那片陌生的星空，一颗心沉入了谷底。
这里，是哪里？
回家的路，又在何方？
（第一百七十九章 完）